正文 天下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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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残冬早春交际时分最是难过,这绵绵的湿冷,仿佛可以穿透最厚的棉袍,直直钻到骨子里去,好吧,他身上的棉袍里面只有薄薄一层棉花,不是最厚的。他向冻得通红的手上呵着气,回想着当年,他上雪山都是只穿着一件薄薄的锦袍,上面绣着苍劲的墨竹,用的却是绵软秀气的苏绣苏锦,这看似奇怪的组合却是奇异的和谐,很得当年的他的心。
他抬头望了一眼二楼,有煮茶时的袅袅的白雾从二楼开着的墨褐色的镂花窗中飘出来,有种腾云驾雾的朦胧感。现在正是喝碧螺春的最好的时候,东山陡峭的悬崖壁上,经历了一个冬天的的碧螺春茶正冒出了最嫩的芽儿,早就被茶农训练好的猴儿采了,这嫩绿的尖尖上,还蒙着一层薄雪,泡着茶的水,也是西山梅园里最顶上梅花上的雪水,镇在太湖底的老窖里两年,去了辛味和涩味的。
他叹了口气,蹲在淌着水的青石板的路边,继续呵着气,不远处的街口,有家老丁包子铺,他早就想去尝尝了,可惜一直不得闲,这卖包子的老丁,大冷天的还不把刚出笼的包子捂起来,瞧着白雾朦胧的,半条街外的人都知道他家的包子好了。
他在衣襟里抠索了半天,也就抠出来两个铜板,三个铜板可以买两个包子,两个就只能买一个,他舍不得那半个铜板子儿打水漂,就只能盯着掌心的这两枚铜板发呆,说不定还真能多盯出一枚来。
“你!你!快进来,爷品茶品得高兴了,一人赏了一杯热茶喝,还不快进来喝。”二楼那位爷身边伺候的老人儿冷公公颠颠跑下楼来招呼他和小厮们喝茶。
他窝着个角落里,端了杯热茶,心里还惦记着老丁家的包子,想着两个铜板就两个铜板,今儿他也品茶品得高兴了,就奢侈半个铜板钱。
他还喝不到两口热茶,楼梯那边就嘎吱响了起来,楼上一行人下来了,他看着最前面的那个人,真是奢侈啊,上好的水貂皮子做的裘大衣就这么歪歪披在肩膀上,下摆都拖到地上了也不管,都不懂这大冷天的洗衣的痛苦,他可是被冬天洗衣服折磨的死去活来啊!
他将身上的棉大衣紧了紧,缩着脖子,跟在一众小厮身后,也出去了。原来回府的路上必是要经过前街,必是要经过老丁包子铺的,他正准备路过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买他一个包子,三口解决的,可是现在……他不停回着头,依依不舍的看着街口那家老丁包子铺离他越来越远。
直到回头再也看不到那家包子铺,他的眼神就开始婉转的杀死众人簇拥着的拿辆豪华的马车,去什么清风观,又不是闺阁里的女孩子,还要到庙里还愿的,他哀怨的盘算着清风观里哪个小童子最是好说话,让他拿点客人吃剩下来的点心吃吃,就着观里的梅花,倒也是好滋味。
观里上下早就打点好了,那个天下除开皇帝就是最富贵的景王爷,在冷公公的伺候下,被观里的道长和一众童子簇拥着,就上后堂里论道去了。
“把他拎到显眼的地方。”景王爷丢下这句话给身后的墨言就进了后堂。
“是。”墨言冷着脸在人群里看了一圈都没有看到他,便向连着后院的小厨房走去。
说到这个墨言,他真的是恨的牙根痒痒,他往哪个犄角旮旯里钻,他多成功的融入的一个小群体里,他都能把他揪出来,放到显眼的地方,大冬天的,显眼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独自个儿待着,多半就是王爷坐着,他在门外冻着,王爷吃着,他在房外冻着,王爷睡着,他在外厅冻着……
这叫墨言的武功奇高,最讨厌聒噪之人,一开始他还奇怪墨言这一身武功,怎么就没有去向当年的他挑战,想想就觉得可惜了。
他眼瞅着墨言往他这边儿来了,三下五除二就把手里的点心塞到嘴里,解解今天没吃上老丁包子的馋。
墨言寻了一圈,终于在厨房外墙角根儿的老树下,看到那个灰灰的身影,王爷最讨厌灰色了,偏他就有那个本事,不论穿什么颜色的衣服过个几天,你一不留神就又成了灰色。王爷见了不喜,偏他这一身灰色往人群里一挤,便很难发现,一个不留神他就该跑了。
“主人让你去梅园。”墨言说完这话就不肯说话了。
“知道了。”他拍了拍手上的碎屑,站了起来,往梅园去了,后堂的二楼梅阁是整个金陵城里赏梅花最好的位置,看的不只是清风观的梅花,东山西山,挨着太湖边的梅花,在一片灰蒙之中很是显眼。
看来今天难捱了,梅园的雪还没有化,冷得很,加之清风观本就在金陵城的高处,愈加的寒冷了,他盘算着要不要问冷公公借件衣服穿穿,但一想到冷公公会拿出一件宝蓝走金线的披风,他就觉得晃眼的慌,他年纪也算大了,这么出挑的颜色,十年前他穿穿还行,现在就太过花哨扎眼了。
他抬眼望了一眼楼上的景王爷,伸出一双保养得极好的手,端起骨瓷,轻啜了口杯里的茶,便又放到一边了,想来是没有先前是喝得茶好喝,便放下了。
他的视线落到那杯被弃在一边飘着袅袅白雾的茶,想象着自己端着它时的样子,再喝上两口,真是太美了,扫了眼旁边,嗯,再就上一两块茶点就更是美得上天了。
景王爷扫了眼楼下显眼处的那团灰色身影,把杯子搁到一边不再喝了。那团灰色起先是在梅树下蹲着的,看了两眼一旁树上落着的积雪,便往梅树与梅树之间的空隙挪去,一阵寒风吹过,他打了个哆嗦,便又挪回梅树下,过一会儿便又往旁边挪去,如此反复着。
刘景正要让墨言将他叫到廊下,却见他折了一枝梅花,将枝上的梅花拂去,捋下来的梅花往衣襟里一塞,脚下抖了抖,定了定心神,倏地往旁边走了几步,便舞了起来。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绛唇珠袖两寂寞,晚有弟子传芬芳。临颍美人在白帝,妙舞此曲神扬扬。与余问答既有以,感时抚事增惋伤。先帝侍女八千人,公孙剑器初第一。五十年间似反掌,风尘澒洞昏王室。梨园子弟散如烟,女乐余姿映寒日。金粟堆前木已拱,瞿塘石城草萧瑟。玳筵急管曲复终,乐极哀来月东出。老夫不知其所往,足茧荒山转愁疾。
他没有内力,有的只是招式,如果以内力佐以招式,那他的走位就可以不那么频繁,现在他没有内力,只能用更精确的走位来弥补没有内力连贯起来的招式,这是很考虑体力的活儿,可他现在为了能暖和起来,也只能消耗体力了。
一个人干舞几招就无趣了,他眼角瞄到梅花树上的朵朵红梅,眯了眯眼,手中的梅枝朝前一递,一招仙人指路飞快的使出,漫天的梅花扬了起来,天上似是下起了红色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天上竟是飘起了雪花,细密的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下来,伴着这阵红色的雨,错落无致的在苍山大湖间翻滚,多少红尘就被这洁白的鹅毛卷了去,红的淡了,白的粉了。
他忽的停下了脚步,仰着头,任花瓣带着雪花落在他的脸上身上,漫天的红色包裹着他,他笑了起来:“我是天下第一啊!”
“墨言,你和他比武几招可胜?”景王爷垂着袖子对身后的人道。
“一招,他没有内力。”墨言脸眼皮都没有抬,盯着自己手中的剑道。
“确实,不然哪来的人教本王武功。”景王爷狭长的眼眯了眯,“被废了内力是好事啊。”
“是。”墨言依旧面无表情的盯着手中的宝剑,缦凰。
今晚难得的景王爷睡得早,他在厨房吃完晚饭,剔着牙往回走,今儿个真是累死他了,金陵城里的事儿全叫他摊上了,这个佳人会,那个赛诗会……今天他愣是跟着这景王爷从城东到城西,一个金陵城都给跑了个遍。
他准备早早爬上床,美美睡一觉,明天景王爷要去上早朝,多半他不用跟着,可算是捞着好睡了。
脱了衣袍往床上一倒,闭眼就睡着了,睡到半夜忽然觉得呼吸有些不顺,他想到城里的话本小说最爱用的桥段,千金小姐睡着时,总有那公子才子凑上去,然后成就一段姻缘,可是一想,他可是男子,该是他去小姐床边……他感受了一下,脸上确是有热热的气息,他咂了咂嘴继续睡。
次日早上,他赶在景王爷下朝之前终于肯从床上爬起来了,穿戴好,往房间的桌子上看了一眼,只剩下几朵被蹂躏得快蔫了的梅花,和梅花放在一起的两枚铜钱不见了!没有铜钱就意味着吃不到老丁家的包子,这让他十分不开心。
肯定是冷公公,平时看他就抠门的不行,上次他偷藏着的四个明青花梅瓶就是他给收走的,可是万一是墨言呢?不言不语的,就是这样的人才最可怕,冷不丁的抽你一个冷子,给你使一个绊子……他正在机智的排除着小偷,外面就有下人来报说王爷回来了,让他去花园。
这一个两个的,都是他不能开口问的主儿,他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了,总有机会可以报复回来的。
去花园的路上,他从小厨房里顺了一笼小笼包,路上吃完就把笼子给了个路过的小丫头,咂吧着嘴来到了小花园。
他早就看出这王府里腐败了,瞧瞧这花园,哪里有半点冬天的样子,海棠早早就在暖炉的暖薰下开了满树的花,粉色的落英铺了青石砖上一地,这又是青墨又是淡粉的,好不艳丽。最是显眼的要算是穿着一身白色劲装,站在池边的景王爷了。
“哈哈,王爷早啊!”上官流风,也就是他,从花园栏杆处跳了过来,笑着道。
“开始吧。”刘景从一旁的墨言手中取过剑道。
流风挑了挑眉,“王爷,先扎马步吧,扎个半个时辰。”
刘景没有说话,低头端详着手中的宝剑,“本王忘了告诉你,我不是只有空手才可以杀人,有剑一样可以杀人。”
“……”流风无奈,“王爷,你何必为难小人又为难你自己?”
“天下武功,你一天想不出来让我学得会的方法,你便一天不能离开。”刘景将宝剑扔给冷公公,整理了一下并不凌乱的衣袖。
“王爷,您一练不了内力,二练不了武功招式,就算是神仙也教不了您啊。”
“哦?我这一招倒是练得挺熟的。”话未闭,人已至,刘景单手扣住流风的颈项,流风当年鼎盛时期或还可以一避,如今,没有了内力,确实连反应都反应不过来。
他曾经想看出刘景的这三招杀人秘技究竟是如何练成的,可是单单这一个走位就让流风也无可奈何了,人之身体,牵一发而动全身,凡人想要快速做出移动来,那必是要让真气在周身游走起来,可是刘景的这三招,却只是让身体的肌肉达到最佳状态,他没有内力是被废了,可是刘景是真的一点内力都没有,单单是这一瞬间的肌肉状态,流风自问,怕是做不到。
“王爷,天下武学招式,想是您的书房里有已有了,只是您不能练,您想要练我的招式,可王爷,我又何尝知道我的下一步招式是什么呢?”流风无奈的说着。
“哼,你不是可以自创招式么?”刘景一甩手,将流风甩到一边,流风踉跄着摸着自己的脖子确定还在。
“王爷抬举,小人哪会自创招式哇,就是顺应招式之变化,见招拆招罢了。”天下那么多家武功,那么多的套路,哪有稳稳就能胜出的武功招式,只是相生相克罢了,“不如,王爷这三个杀招连环打出,至少数量上致胜。”
“一个人还能死三次?”
“唔……王爷可以第一招打个半死,至少可以出两招,最后一招就压箱底,作为对对手的威慑。”
“你见过第二招么?”
“王爷才是天下第一!一招定胜负。”流风赶忙拍马。
“断炊三日。”
“王爷,终南山上有一株钟乳玉浆,凡人喝了可以平白增长30年的功力,您有了内力还怕学不会武功招式吗?”刘景对上流风那张笑眯眯的脸,放下了紧扣着随时可以出招的两指。
“明日你就出发去找钟乳玉浆,三月不回,就全国通缉。”景王爷摔下这句话便转身去东暖阁更衣去了。
流风笑眯眯的瞅了眼刘景离开的方向,渐渐升起一种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愉悦心情,哼着小曲儿就穿过花园往藏宝阁去了。
第二天早上,冷公公盘点府里的贵重东西时,愣是少了十几个物件,把冷公公的头发气掉了一把,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
自景王爷给流风的期限还剩一月,流风在江鲜楼的角落里大啖江三鲜,楼中摆着一张小桌子,一个说书人正说到高潮处,楼中人都举着筷子等着说书人往下讲。
“……且说那个前任武林盟主,上官流风,一派大侠风范,西方武林界这几年不敢叨扰我中原武林,都可说是这个上官流风的功劳。”流风听到此处,十分受用的喝了口米酒。
“他十年前在江湖发迹,谁也不知他师承何方,来自何方,似乎突然间就从哪个地里冒出来似的,不知大伙儿还记得红樱枫那一战?漫天的红枫,飘落的红色的枫叶铺得满满的一地,踩上去,脚就深深的陷了下去,天上更是漫天被劲气、剑气划开的枫叶的碎屑,满眼满眼尽是红色,只有那道黑白相交的身影,和前任武林盟主青色的身影交叠在一起,几乎分不出来谁是谁,当年呀……”说书老头一脸回忆当年的样子……
“当年就只有上官柳风从红樱枫上走了下来,前盟主……”人人都等着说书老头的下文,这前盟主看来是凶多吉少啊。
“前盟主,自此就没有人见过前盟主,有人说前盟主化为了红樱枫上的一个红枫,至此,武林人士便都选在红樱枫上比武,也算是让这个武林的一代前辈做个见证。”
“说书老儿,快说那个上官流风如何?”底下又不耐烦听那些武林人皆知的事,吵着要说书老儿讲上官流风的事。
“说这上官流风啊,当了整整十年的武林盟主,天下英雄豪杰皆向他挑战,却都铩羽而归,也不见这上官流风有什么成名武功,原来,他只是见招拆招,他的招式随性而发,天下豪杰前去挑战的武功无不是他们练了十几年的武功,已成定型,而这上官流风,常常一招窥破破绽,即使再有人将那破绽救了下来,下一个破绽也会被上官流风找出来。世人皆说,除非有完美无缺的招式,否则,就会被上官流风窥出破绽破之!”
“可惜,一代大侠,却是英雄气短,被邪教下毒,散去一身内力,从此失去下落,依小老儿判断,上官流风必死。”
楼中众人此时都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唏嘘起了这一代大侠,十年的武林盟主。流风咗着酒杯,也是十分唏嘘的样子,这江鲜楼的米酒越来越淡了。
突然,楼梯口一阵骚动,一队官兵跑了上来,拿着一副画像对着楼上的每一个人比照了一番,来到流风桌前时,那个官兵二话不说,向门口喊了声,“东观哥,是他!”
“抓走!”那个叫东观的官兵明显是这队官兵的头头,其他官兵听到他的话,二话不说,将流风拎着脖子拎到江鲜楼外。
“但凡酒肆、高级饭馆、妓院欢馆、诗人聚会、集市之地,此人不得入内,但凡见到此人,将之赶入无人野外!”那个叫东观的官兵头头指着手中的画像旁的一排字道。
“这是什么时候出来的官榜?我怎么不知道?”
“今日才到镇江府。”
“……”流风叹了口气,还好他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将包袱往背上挎了挎,往城外的方向走去,夕阳古道,有几只麻雀飞落,啄了啄青石板间遗落的食物碎屑,感觉到他的走近,又扑棱棱飞到近处的屋檐上,伶伶俐俐的跳跃着等待他走远。
东观目送着眼前的这个三十岁上下的青年远去,他一身灰色袍子,背微微有些佝偻,笑眯眯的从前襟里抠索出来一把花生米儿,随意洒在地上,看着近处屋檐上的麻雀飞下来啄食,便继续往前走去,这时候的城门口,没有一个人进出。
青石砖道上,他慢慢往城门外走去,城外青山叠嶂,长亭更接短亭,却似乎没有他的归属,总觉得他会这么一直走下去,走到天涯海角,永不回来。
东观抹了抹脸,转身叫上兄弟们继续去城里巡逻了。
青白的江上的水汽笼着整座城,一眼望不到头的前街,东观领着巡逻队,慢慢消失在青砖道上。
流风回来了,回到景王府,满脸的风尘仆仆,灰色的衣物更显的灰暗了,脸色也不是很好,大约是病了,两颊有些病态的红色,偏偏嘴唇又被冻得青紫,明明已经是满城飞花的三月了,可他还是紧紧裹着身上的袄子。
“王爷在书房等你。”冷公公对流风道,“怎么才回来,王爷不高兴了”。
流风轻笑了笑,却引来一阵咳,“病了,走不快。”
“哎……快去吧,王爷久等了就不好了。”
“嗯。”冷公公目送着流风穿过回廊,往书房而去,流风大约是病的重了,平日最爱油嘴滑舌了,今日却不多话,满脸的疲惫。
“取回来了?”景王爷坐在梨木桌案后,翻着一本古书道。
“嗯。”流风将包袱里的一个白玉瓶轻轻放在桌案上便转身走了。
景王爷示意墨言上去取,墨言拿起白玉小瓶,打开塞子闻了闻,朝景王爷点了点头。景王爷的嘴角微微上扬了起来。
从他坐着的梨木椅子上,他可以看到书房外的小院里,水声潺潺,花落了一地,和各种奇异花木的香味缠绕在一起,弥漫在他鼻尖。
流风灰色的背影,缓缓踩在满地落花上,施施然往前走着,跨过一道又一道门,消失在错落的花木间。
“拿来。”景王爷从墨言手里去过白玉瓶,仰头一饮而尽。
景王府的夜,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景王爷素来喜静,门前来拜的宾客,从来都是静悄悄的从西边的角门进来,如今大门前却车水马龙,来来往往川流不止,好像全金陵城的大夫都来了,更不要说是太医了。
流风静静跪在景王爷的院中,他的膝盖在冷硬的青石砖上跪得生疼,可是望了眼急的满头大汗的冷公公和来来往往的的丫鬟太医们,他还是觉得在这跪着比较好,只是冷的紧。
作为让景王爷害病的罪魁祸首,他还在等最后的发落。
哎……如果景王爷挺不过去,他也见不到明早的太阳了,他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月亮,又是满月了,真亮,说不定明天就看不到了。
太后差了最亲近的女使来问,就连皇上也是亲自宣了太医前去问症,景王爷这一病着实牵动着全金陵城的人的心,而作为罪魁祸首,他已经被打入天牢好几天了,就等着景王爷醒来亲自料理他了。
隔了整一个月,景王爷才渐渐恢复了过了,也到外面参加些诗会的,也能进的皇宫面谢皇上和太后了。就在所有人都忘记了天牢里的流风时,景王爷却是纡尊降贵来到天牢。
病了这么许久,景王爷的脸色倒也和以前一样,景王爷坐在太师椅上,盯着墙角靠着墙,一脸病容的流风道:“你倒命大,天牢也没有弄死你。”
“蒙王爷洪福庇佑。”流风的声音不稳,而且沙哑的厉害。
“都是你的错,空智禅师说,本王再不能练武了。”
“小人知错。”
“武林的安危在你眼里就那么重要?重要到比本王的武林至尊还重要?”
流风隔了很久才道:“王爷,您一声号令,天下谁人敢不服你是武林至尊。”
“本王偏不!本王就是想要搅得武林腥风血雨,一刻不得安宁!”
“王爷何必?”
“你欠本王的,你师父既然教了本王那绝命的三招,让本王不能练其他武功,就该知道本王不会轻易放过他,既然他死了,正好你来偿还!”
“王爷……”看到景王爷冷然的神情,流风有些无奈了,这任性的样子和小时候如出一辙,也不知道是谁宠出来的……反正绝对不是他,小时候,他可是阳光又可爱的,不知道招了多少婆婆妈妈的喜爱。
“王爷……”流风舔了舔干枯的嘴唇,问道,“王爷,既然您没事,那……我能出去了?”
“来人,弄晕他!”景王爷朝身后挥了挥手,自有王府的家丁,把手中的小瓶子让他闻了闻,他立时就觉得眼前模糊了起来。
等他醒过来,发现自己半靠在水池边,池水是淡淡的绿色的,带着幽幽的药香,他全身无力,只能歪歪倚着池壁,挪动着头朝四周看了看。
突然觉得身后一阵衣物摩擦的声音,接着他就被抱出了水池,身后的人也不管他满身的水珠,只管抱着他往浴池边的躺椅走去。
他微微侧首,看到抱着他的人优美的下巴弧线,又继续观察着四周,他出入景王府也算久了,王府哪里是他没去过的?可他偏偏还真不知道王府里有这么个池子,这么个地方。
“咳咳……王爷,这种洗澡的小事,小人自己来就行了!”流风稍微动了动无力的身子,将尴尬的地方稍许遮掩了一下,可惜他发现,那个地方就是不下去……
“嗯……冷德给你洗的。”景王爷戏谑的看了一眼流风的尴尬处。
流风又动了动,“……王爷,小人的衣服呢?”
“扔了。”
“那王爷好歹给小人件遮丑的衣服,不然小人丢的是王爷的脸。”
“谁敢看你?”
“……”
景王爷微微勾了勾嘴角,“流风,本王想起来一个极好的主意。”
流风顿时有种黑云罩顶的感觉,“王爷有何高明的主意?”
“本王既然不能成为天下第一,那本王可以成为天下第一的男人。”
“啊?”
“本王是要成为天下第一的男人,天下第一。”流风看着近在咫尺的景王爷狐狸般狡黠的面容,惶恐了起来。
“我……是天下第一?”流风干涩道。
“嗯。”
“可是……王爷,我的武功已经被废了。”流风从来没觉得自己的武功被废了是如此之好的事情。
“所以,你现在要先回复内力。”景王爷慢慢俯下身子,“你不会不知道,这个世上还有双修这件事吧,流风?”
“……”
小剧场
十岁的年纪,真是最可爱的年纪,看上官流风就知道了,跟着自己师父,来到景王府,凭借着自己漂亮的小脸蛋,以及甜腻的嘴皮子,赢得了王府上上下下的喜爱,包子般的脸颊就没有停下来的时候,永远有好吃的在里头嚼着。
刘景最讨厌被人轻视了,他是小王爷,家里的仆人无不是诚惶诚恐的伺候着,可偏偏就是有这么个人,轻功几乎比那园子里的画眉还要伶俐,远远看见他带了人来,上一刻还在拼命说甜蜜话的身影,下一刻就飞得没了影子了。
刘景细细的眉毛纠得像是打了结一般,一甩袖子,跟着那漂亮的小身影的师父学武功去了,他觉得,漂亮的东西还是捏在手里把玩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