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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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火
苏紫站在阴阴的树下,手执一支碧玉的笛子,温润的唇贴在上面轻轻地吹。霎时间草寂花眠,空中流光闪动浮现出优美的曲调。一曲幽婉灵动的《姑苏行》回荡在林中。期期艾艾的伤愁夹杂着无奈从短笛里飘荡出来。
绿斐走近他身边,轻的未惊动周围的凉风。见他落寞失意不禁心里被狠狠的揪了一下。忍不住就走过来想要关心。“先生,怎么一个人站在风口上?虽然天不冷但也不能这么吹风啊!您身体本就不好。”
被忽然的声响惊动,苏紫带着迷茫的眼转过头来。“...是绿斐啊!没什么大事的,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我只是想让自己清醒些,告诉自己计划必须进行下去不能因为别的事毁了缜密的计划。”
“出了什么事吗?”小心翼翼的问,她很害怕先生怪罪她多嘴。
“绿,你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服侍我的吗?”他席地坐在树荫下,面庞埋进了阴暗的影子里看不出表情。
“记得的!先生那时候还很小,是静王的幕僚。可是那时候的先生就已经很好看了,在下开始还以为您是静王的男宠呢!”羞怯地低下头,飞花落蝶银步摇的流苏滑过脸颊。
“呵!我本来应该是男宠的,可是为了摆脱这个身份我才开始做的幕僚。”缓缓闭上眼,露出沉痛的表情。
时光流转,光影飞逝。
是否还看得见?那个鄙陋不堪的自己?那个原本应该是自己的男童。那个瘦弱的戏子,那个将要被送进静王府的孩子。
苏紫一身干净的粗布白衣,头发用白色的布条高高束起。黑色的小布鞋穿在脚上,因为是新鞋,苏紫走路的时候极其小心生怕弄坏一点惹得母亲不高兴大骂他。他还不知道,这一去就永远回不去了。
当他站在静王府门前的时候便再也走不动了。漆红的砖头高高垒砌的外墙,琉璃的瓦片在阳光照射下发出灿灿的光芒。门口两只高大的铜质镀金麒麟,府的桃木匾上是当今圣上提的字“静王府”,用金框表上,遒劲的字体愈发的威严。
苏紫再看门前的小厮,个个都穿丝质雪白的衣服扎着高高的辫子,干净整洁。
不好意思的低头,看自己的衣着穿戴显得粗鄙以及浓重的乡野气息。
“快走!”门口的小厮和带他到门口的叔叔说完话便拉着他的袖子将他半拖半拽的带进了王府。
他没听太清叔叔和小厮说了什么,他只是觉得自己和那些人相差太远,他只是惭愧。但他不怨恨谁,他觉得自己的母亲很不容易了。他还是孝顺的人,虽然母亲很讨厌他的样子;虽然他要为了家里的生计去当戏子;虽然他要处处事事让着自己的两个弟妹;虽然母亲天天都打骂他对待他和对待弟妹完全不同;虽然他每天像下人一样伺候母亲和弟妹洗脸洗脚,睡觉铺床,生火做饭;虽然他一年到头都没有一件新衣从来都是捡着学戏的师哥不要的衣服穿而弟妹总有些新衣服在过年的时候,虽然......
他不会怨恨,那时候他以为自己做的不够好而已。他还不知自己的身世。
上头说是他还很小,不能服侍静王睡觉,派着他做些种花种草的活计。
他在花园里欢喜的蹦跳。还是孩子的他觉得自己是受到上天眷顾的人,可以到靖王府里当值,他不知自己是以小倌的身份进来的,他不知大家都用鄙夷的眼光看着他,他总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好而已,他认为自己要做的更好。
春意阑珊的季节,桃花映衬着他粉白了面颊暖融融的恍若隔世的仙人。静王虽有花园却不常走动,偶然间散步,要到园子里喝茶。
看见苏紫,就是这样的机缘巧合之下。
前些月,静王便听说了府里有个小倌才8,9岁。没有召见就派去干活了。他从没喜欢过这口,只是附庸京城里的达官显贵而已。养的小倌也一般都是准备着给那些支持自己的大臣贵族享用的。
兜兜转了一圈在园子里,转到这棵桃花下。忽然就顿住了,看苏紫这样疏离柔和不禁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因静王喜欢白色,府里的下人一齐全是白色的衣服。苏紫穿的亦是这样的颜色,却比平常的人多些淡雅。
白色纱衣飘忽的随春风拂动,桃花落了一地,破碎落拓。落在他的肩上像是白衣上的绣花平添了幽香。一只紫玉的簪子,没有花纹装饰只松松挽住头发,风吹几下就飘下了一绺青丝伏在粉嫩白皙的面颊上了。纤细的手指抚上一树的桃花,眼波流转。
静王只听他吟“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这般忧伤哀愁,他不过8,9岁的孩子。
“怎么你这么忧愁?”静王合上手里的镂金春蝶图的折扇,背过手去看着满眼泪花的苏紫。
“你,你是谁?”见到陌生的人来自己的花园里感到恐慌。
“静王。你是谁?”走到附近的亭子里坐下,看着男孩却镇定下来,跟着他走到亭子里。
“奴才苏紫,在这里侍弄花草。”跪下行礼,不卑不亢的回答他的问题。
“苏紫?哦!原来前些日子进来的是你。”觉得是个有趣的孩子,忍不住想逗逗他。
“是的,静王。”
“你知道你是怎么进来的?”他看他是个有些才华的戏子想测测他的才能到底是多少有没有能被自己用的地方“你可知你被卖了进来?”
苏紫怔怔的望了他一会,“我不能不信,但请您把我的卖身契给我看看。我听说都会有卖身契的。”
他忽然觉得这时可塑之才“好。”
当下人拿出来卖身契给苏紫看的时候,他真切的看见了苏紫眼里的流光在转动。但苏紫没有让泪流下来,只是将它们抑制回去。
“好气量。你知道你以什么名义卖进来的?”继续测试他的承受力,静王觉得他做小倌实在可惜。
“知道,卖身契上写的。我是您的男宠。”咬着银牙挤出来这些字,苏紫的眼眸里像溢出血般通红。
“你可想改变?”诱导着他,想让他说出自己满意的答案。
“想。您想让我做什么?”平静下来的苏紫缓缓的开口。
“嗯,做我的幕僚。去学习,然后科举做官怎么样?”
“好。”他爽快的答应,随后提出了一个改变世界命运的条件“不过,您要帮我查一下我的身世。我不相信我是她的孩子。”
静王看着这个心思缜密的男孩,不禁对他抱着极大的希望。“好。我会尽快。”
静王在9天后带给他的消息是他不是那女人的孩子,是女人捡到的。那是女人的丈夫还活着,女人没有孩子就抚养了他。后来又生了一男一女,丈夫又死了,觉得苏紫是个累赘便卖了。
苏紫看着听得入神的绿斐。“绿,你可知后来我将那些曾经对我不好的母子全杀了。连那些知道这件事的戏班子里的人都活活烧死了。”
绿斐震惊的转头看他冷静的面庞。
“绿,那是我第一次恨别人。那种感觉太累了,一直缠着我不肯松手直到她们死后都不肯罢休一直缠着我这么多年。”将头埋进袖子里,苏紫哽咽着。
“绿,我是没有家的孩子。像尘埃一样,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被遗弃,一点都不起眼。我不过是个戏子罢了。但是,我不会只是个戏子。我要让世人看见,尘埃的力量。我必须登上王座。”眼神凌厉坚定,苏紫恍惚间变了个人,变得无情冷漠。
原来,你有这样悲戚的过往。终于明白你放不下的是什么了。
“先生放心,绿斐粉身碎骨也会完成这次的计划。”
“绿斐,你可知,我终于知道了我的生母是谁了。是现在的教皇,莫离特。”他恍若听不见绿斐讲的话,只是自己在讲。
“我在做官后和一个小时的玩伴约好,他到西域做将军帮我拉拢西域各个藩国。他后来再一次偶然的机会里见到了教皇和她的情夫。他说那时候教皇刚刚站稳脚跟,欲和他合作。他见到那个情夫的时候都震惊了,和我长得一模一样。我告诉过他我的身世,他便猜是我的父母。后来多方面打探得知是真的。不过我的父亲在不久后就去世了。我们没有与教皇合作,我们决定将她击垮。”月光皎洁的铺散开,为苏紫镀上一层孤洁的光辉。
“先生......”觉得实在太过艰难,这样的故事。
“绿斐,我没事的。该受的伤早就受了。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我的苦衷。希望你能谅解我以前和以后做的事。”起身拍拍身上的纤尘,迎风立在月影里。
这样的人,这样的命运。一切都不过注定的事而已,让人类自己在其中沉沦起伏。烟花般绚烂的生命,不过晃一下眼的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