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辑 通告(1) 压轴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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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生活制度,任何伦理道德都永远不可能使人摆脱内心的游戏。”
——玛格丽特*杜拉斯
“Surprise!”,以小佩为首的所有人都戴着生日帽,举着玩具喇叭吹打呼闹,彩色丝带纸片从空中如天女散花飘落。虽然我早有猜测他们会搞突袭,但当我打开家门时,还是着实被吓了一跳。
“提前生日快乐!”他们欢腾地簇拥着我,祝福的话语不断涌现在我耳边,或是祝我健康年轻,或是祝我爱情长久,让我紧锁的眉头变得平坦缓和,使我焦躁惑乱的内心得到了暂时的平静。
在膨胀律动的摇滚乐中,小佩递过来一个系着粉蓝色缎带的礼盒,“这可不是我送你的,我给你准备的礼物可是压轴大戏,最棒的礼物,当然要放在最后面啦!”
“那这是谁的?”
“这个不是你男友送的么?”
我摇摇头,他怎么会在这个时间段送礼物,更何况我和他又有好多天没联系了。
“那奇怪了,”小佩一脸纳闷,“我还以为是你男朋友想给你个惊喜。今天早上啊,我和他们给你布置派对现场时,这个奇怪的邮包就出现在你家门口了。”
一个包装精美、扎着漂亮蝴蝶结缎带的礼物盒会有什么奇怪之处。
“没有收件人地址,没有寄件人地址,没有邮编,也没有邮戳。”小佩继续说。
“你开什么玩笑呀?”我咯咯笑起来,在她肩上给了一拳。这真是我听过的最冷的笑话了。
“我不跟你开玩笑,说真的呢,”小佩突然一脸认真,“面单上什么也没写,我都怀疑它是怎么寄过来的。今天小懒还在楼梯口碰见了那个送差的邮递员呢!”,小佩甩了下眼神,旁边的小懒会意点头。
“你真是笨死了,这是我的哪个仇敌跟我开的恶作剧吧。自己动手包装再自己放过来,然后假扮邮递员演戏,当然不用寄了。”
“哎呀小奥啊,你的被害妄想真是越来越重了,你哪儿来那么多仇家呀!”
我懒得跟他们理论,“你们俩就穿一条裤子,谁也不可信。”
小佩见我死不相信,连外包装盒上的面单都拿来给我看,不过她还是同化不了我,她咬牙切齿地骂着,“你这头不听劝的倔牛,不理你了。”
“你们说这事儿恐怖不……”小佩大概看我偏执得无可救药,就故意不搭理我,集合了她的教众在一边宣传。
白捡的礼物不要白不要,我沉浸在拆礼物的欣喜中,这个过程总是让人激情洋溢和充满无限幻想。当我打开,惊喜却大大超乎意料,我强忍住想要大叫的冲动,这不正是上个月被我在珠宝会展上看中的那副最新款情侣对表么?只限量发行一百对,没想到幸运之神如此眷顾我。可这么稀贵的奢侈品,送礼人到底是谁呢?会是阿铿吗?可他虽然风格主动,也绝不会把献殷勤当作浪漫,况且我记得在会展上他停在那副对表上的注意力没有超过两秒。
鉴于我和他还处在危机情感边缘,一切无谓的猜测都是多余的,我拿起那副对表仔细打量起来,棕红色的表带,婉转流畅的表身,精致的做工衬托出她优雅高贵的气质,可谓独具匠心。我又从盒子里翻找产品介绍书,想看看它的设计理念和搭配风格,可是只发现一本空白小册,还有一盒黑色的录像带和一张印有小丑笑脸的贺卡。贺卡上竟然写着:周年快乐。
不管了,先把手表戴上再说,伴着悠扬的音乐,我美美地沉醉在自我欣赏和赞叹中,一边缩紧并扣上表带。
当表带的齿眼在我手腕上相互咬合时,那么一霎那,整间屋子瞬间漆黑,音乐戛然而止,一片寂然,“怎么回事?停电了?”我绷紧了神经呼唤几个熟悉的名字,可是没有人应答我。我为突然陷在沼泽般的黑夜里而惶恐,想从座位上起来寻求出口。可是我发现身体都僵直住了,只有手掌和脖子能轻微转动,我腾空而坐着,“这是怎么了?有人吗?救命啊!”我像个傻瓜似的向空无一人的房间呼救。这一刻我真希望能立即见到阿铿,可他总是学不会适时出现。仍然没有人应我,刚才还跻身于人群舞动的热闹派对,眨眼间我便进入身体被扣押的梦境。而在这个梦境里我竟然还能自主思维。
右侧突然传射过来一束光线,来源地是一个闪着黑白交错线的银幕,厚重的黑暗褪去,整个房间似被轻盈地笼罩上一层薄薄的光亮。我恍然意识到这根本不是我在做梦,因为我头脑里的意识是那么清醒。我凝神屏息,注视着那片照射过来的唯一光亮,祈祷它不会蹦出什么奇形怪状的鬼怪来把我抓走。
那些快速振动而交错的黑白线条渐渐停滞而凝固,银幕边缘泛着莹莹白光,画面的中央浮凸出一个戴兜帽的人形轮廓,轮廓内被浓黑填充。正在我思忖着它是否会亮出真面目时,它却扭动那似有若无的身体,从银幕上迸发而出。
那个人影无声地从那幕布上穿透了过来。
我甚至来不及张开嘴惊呼,恐惧便由脚底心蔓延至心脏,而下一秒更是让我的腿连同心脏一块麻痹了——房间终于露出了它狭小密闭的真身,几根利落的曲线在我眼前落下几笔素描,黑色轮廓依次淡入而进,分散在各角落,说话声混沌四起。周围还无序排列着几个椅子轮廓,我正坐在其中一张上,有人坐着,也有的立于墙角。除了我大概还有十个人,错落有致地分布在五个不同位置。隐约感到这个地方似曾相识,我回头望了下大银幕,茅塞顿开,是那天的中央电影院的放映厅,就在几天前我和阿铿在那里观赏过一次影片。
——那五对紧密相连的人影,两两相依,就像一对对甜蜜的情侣。于是我非条件反射地向左扭动脖子,他果然也在这里!
他一动不动地坐在我左边,悄无声息,我只能看见他流畅轮廓下的外形,然而他吞吐的绵热气息却是那么真实,一吐一吸都隐隐地牵制着我,我的心砰砰乱跳,此刻他就坐在我左边,离我那么近,却又相隔遥远。从分开到相约会面,我们无数次地成为对方最熟悉的陌生人,却没有一刻让我像现在这般清醒地认识到彼此结合在一起的至关重要性。我猜,他是不是也会有这样的感知?我试着轻唤他,可他依旧默然无声。
黑影立于屏幕前中央,像一个正准备发表演讲的首席指挥官,向我们发出了第一句致辞。“首先祝贺你们入围本次游戏的初赛,将在坐各位集合至此是想警醒各位,明白此次比赛的严谨性和不容置疑性。相信你们已经收到了本次赛事的见面礼了,请仔细保管好每一件物品,它们将会是你们往后日子中赖以生存的武器。本次游戏的宗旨是为了更好地强化人类情侣的情感关系……”那声音沉中发紧,细中带哑,更是辨别不了男女的机械式语音,听他讲话简直如雷贯耳,令人作呕。
“你他妈的是谁啊?拿我们当犯人关押吗!老子有广大网络,出去就把你老窝给捣了!”有个人怒气冲冲地破嗓大骂,率先打破了原本平静秩序的空间。
“嘿,我说这位老兄,大半夜不睡觉,您跑这儿来表演魔术可是没有出场费的哟!您自娱自乐没关系,可是也别强迫我们加入嘛。”对面中间的女声,轻巧得仿佛呼之欲出。
“什么时候我们才能离开这儿?那个影子好吓人。”我注意到最靠边的一对中是个矮小身躯的轮廓。
“装神弄鬼的东西,有意思,哼,”一个深沉的男声,“玄学么,还头一次遇到,新鲜——”
旁边一个细声细气的女孩悄悄问伴侣:“玄学?那是什么意思啊?”
“请问,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谁能告诉我?”一个冷静的女声。
“先生,我可没功夫在这儿听你的陈年旧事,我一会还有会议。”一个伴着轻咳的中年男子声。
好像大家都发言了,只有阿铿和我一声不吭地藏于暗中。我看看阿铿,不由发出心中疑问,“阿铿,你说这会不会是一场恶作剧?”
“我们准是被谁设计了,那几个可恶的仇家。”我小声说,可是他仍旧毫无回应,他的目光好像由始至终不曾到过我这儿。也许是我的声音太轻微了,我试着放大声响唤他的名字,可是依然毫无所获,他到底在不在这?我不由心生闷气。
“好了好了,都先别吵了,不管这是唱的哪一出戏,大家都稍安勿躁。先听那个谁把要讲的都讲完,你们再讨论也不迟啊……”一个柔声和气的男音打破争辩的热潮,但又立即被人声淹没。
黑影360度转了圈脑袋,音量变响:“游戏内容为:将其他小队赶尽杀绝,直至最后一组或一人存活。胜出者将会获得丰厚的奖赏。相信接下来会是相当难熬的十二周,希望各位能够全力搏杀。”
听到这里,我不由心下一凛,如果这是恶作剧的话未免也太过份了。
这时有难以遏制的朗声大笑,笑得没心没肺,是那个说话随性的女生。
而先前那两个领军人物相互吵了起来。
“你他妈的在这说书没个完啊?天方夜谭老子看多了,你忽悠谁呢?!”怒气男又爆粗口。
“看在上帝份上,你就不能闭嘴,让演讲持续地进展完么?”深沉男说。
“你算老几,敢跟老子发威?!进展,进展个屁啊!”
也有人出来制止,但效果杯水车薪。
场面一下子炸开了,虽然人影肃穆静止,但激烈的争吵和议论一浪推一浪。
置身这混乱不堪虚实不分的恐怖地带,想要窥探谜底却又参透不破,让我头痛欲裂,再加上那高调的背景音打伴奏,我忍不住对着一直沉默的阿铿质问,“你人到底在不在?!”刚才热浪般的吵骂声突然戛然而止,我想那些人的目光一定都向这里袭卷来。
“你给我当心,等我收拾完……”这个被激怒的声音几乎和我同时发出。
“小声点,是你叮咛我的。”他总算动了动脖子。我稍稍沉淀了下心。
与此同时,我看见黑影抬起了那空旷的手臂,向我们挥出了一团蓝色烟雾,所有人都乖乖闭嘴了。
黑影继续发表,“如我所言,最后战斗至只剩一组成员或者一人胜出,则比赛结束,时间为十二周,若逾期未决出胜负,则剩余参赛者投入下轮比赛。欲知完整的游戏规则,详情请见内附说明书。对了,见面礼仅此一份不可挂失,若有遗失后果自负。那么各就各位吧!计时开始!”
话音刚落,影像放映厅猝然消失,我看见我的左手正抚摸着右手的表带。我又回到了充满音乐和热舞的派对房间,摇滚乐接着刚才的尾音在唱。
阿铿,他在哪儿呢?我环顾四下,没有他的身影。那么刚才的一切到底是个虚假的现实,还是真实的梦境?我被搞混了,完全没有头绪,会有谁跟我们开这样要命的玩笑!
小佩端着饮料走过来,惊异地欣赏起我手腕上那块表,好像它是块瑰丽的奇宝,“还挺配你的。”
手表,一定是这块来历不明的手表,把我扯进了那个影像空间,引发了刚才一系列匪夷所思的场面。可是阿铿并没有戴上另一只表,他是怎么进去的?
我开始仔细回想黑影的致辞,然后匆忙抓起被拆的礼物盒,里面的其他东西是一盒录像带,一张贺卡和空白的小册子,不,不对——
刚才连封面都是空白的小册子,现在每一页都写上了字!全部是密密麻麻的小字,整齐排列,白色封面上赫然四个黑体大字:游戏规则。
我倒吸一口冷气,大喊,“小佩,你快看,上面的字,刚才明明没有啊!”
“干嘛大惊小怪的啊,”小佩接过册子看了看,“没有啊,哪里有写字?我没看见哪里有写诶。这产品说明书也太不靠谱了,居然给个白板。你怎么了,脸色看起来很不好啊!小奥你是不是病了?”说着凑身过来摸我的额头,又摸摸她自己的。
我一动不动呆站在那里,一瞬间全身都僵住了,被油然而生的恐惧感紧紧束缚,冰凉的冷意顺着背脊慢慢下滑。难道这一切都是真的,怎么会有这样荒谬的怪事降临到我头上。
我瘫倒在沙发上,也许是小佩觉得她开的玩笑过火了,有点愧疚,说要把压轴大礼提前呈现,给我个抚慰的大惊喜。可再大的惊喜也大不过如临大敌的灾难,今年的压轴大礼称号应该颁发给这个游戏,这辈子最大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