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晚时，夜深暮色，街头挂灯点燃升起，黑压之色覆沉下来，整座陈府大宅万籁俱静，一片昏黑中，唯独残月蜡烛幽幽晃动，透过纸窗外的映射，孤灯照明。
    德封紧锁眉川，灵气游动全身，冲之入体，传授体方，皆以退避，口念数次经文，失败落空，这保身健体之术老少皆宜，无论是落入妖术抑或病患，此技能务必得之。
    缓缓收捡气息，散去技术灵魄，德封不安摇摇头，把陈大人躯体安稳躺下，盖上被子，退出床位，璇下帘子，出门。
    一处身影突然冒现，这让德封有些意料不及，细眼看下去，发现是陈大人嫡子，陈平。
    陈平向德封微微鞠躬，随后双手抱拳。
    ［大师，谢谢您为家父治疗，时辰也不早了，请允许晚辈邀请您回客房。］德封运功多时，年迈的身体终敌不过岁月的摧残，闭眼深作呼吸，随向陈平浅浅微笑跟随。
    路上，德封细心的留意陈平，纤瘦的躯体，走路起来几乎无声无息，要不是身上散发的是年幼人气，或许会混淆于妖怪之间。
    贺修贤早已醒来，坐等晚膳多时了，仍不见有人进来，只能坐在凳子上啃吃干粮，刚吃没多久，房门打开了，贺修贤当即喜出望外，抬眸看去，是师傅和那名少年。
    ［师傅，你总算回来了，我快饿死了！］语气中渗透着对少年的不满，陈平却面无改色的站在原地，待德封收整行装之时，才恭敬而道。
    ［晚辈招待不全，令大师受饿了，我等立刻上晚膳，请静候。］贺修贤本没有怪责他，只是觉得他每次说话都特别的费劲，相处有些纳闷罢了。
    陈平走出客房，房门轻关闭后，贺修贤继续啃吃干粮，德封察之徒儿的不悦，心中略懂了大概。
    ［陈大人嫡子教养可嘉，修儿你脾性必要改正，万事和气为睦。］
    ［师傅，我感觉和他说不来，难不成所有达官贵人都像他这样拘谨恭敬？］终日流连，能有一两个年龄相仿的友人也无，不是贺修贤为人不好，只是环境逼人。
    德封见闻徒弟的心思，心中略带感慨，或许是管束太严了，他终日要结识交友。
    贺修贤喝过一口清茶，收好干粮，望了望师傅，手中张罗经书，细心在品读，贺修贤微微挪动身体，一同探究探究。
    ［师傅，这书怎么没见过？］书上的经文全是贺修贤看不懂的，字里八卦无不是藏文记载。
    ［修儿，吾来问你。］德封轻轻卷上经书，沉思半刻，瞩目相望眼前的贺修贤。
    ［是，师傅。］
    ［古代有言，生死有命，时辰尚到之时，皆享天伦，如终一日，师傅离你而去，你将如何是好？］贺修贤未料师傅会道出此言，心中有所慌张，立刻站起来左右观看师傅身子。
    ［师傅！你身体健康！为何要这样子说？！徒儿除了师傅你一人，并无亲人啊！］贺修贤紧张万分，抚着师傅肩膀，捏骨顺脉。
    ［修儿，此言差矣，人不同妖，终会离天而去，这是天命。］
    ［不不！不会的！师傅你千百万岁，你可是德封高僧！多年来哪位朝人不崇拜你，连当今皇上也．．．］德封轻合眼睑，拍拍贺修贤手背，力度尚传重量，感应到手背上的内力，贺修贤顿言。
    ［修儿你乃领略到陈大人嫡子心患了？］
    贺修贤迷糊，平复心情后，才明白师傅所言。
    ［师傅，徒儿懂了。］
    德封欣慰的点点头，挥袖示意贺修贤坐下，贺修贤沉默听话，心想自己或许错怪了那名少年，其实是属误解。
    ［对了，师傅，陈大人的病．．．］
    【咿呀】
    贺修贤提问断落一半，房门被打开，来者共是少年和仆人，手上端着各色不一样的菜盘，顿时香味飘逸，一度引起了贺修贤食欲。
    ［大师，久等了。］陈平微微低头，把手中的瓦碗摆放至桌面上，掀开窝盖，菜肴色泽光亮，气味芳怡。
    ［感谢俯下款待。］德封起身有礼道谢，陈平回礼之时，眼睛瞥过动作之处，正是贺修贤粘手偷吃举动，移开眼眸，嘴角微微扬起。
    待陈平及仆人退下后，德封轻叹，随即呼叫贺修贤名字，贺修贤身体一怔，连忙收起双手，抿嘴不敢发话。
    夜色愈见朦胧，黑灯瞎火，陈府大宅魅影深谙，撩过晚风缓如凝固，闻声不见流动，一处处房门紧闭，一片死沉，零碎声音流散至庖屋之处，凌厉光线挥霍黑夜之中，隐约透出一丝红光，砍食刀声一波波剧烈，定格下来，嘀嗒嘀嗒细水声破开地面。
    挥动的光线映入血红灵眸，苍白手指紧握屠刀，抖动着纤细臂弯，砍之身下物体，黑夜绯红，泛起腐味，四处茵曼啃食声音，津津嚼咬。
    云瓣移动，清亮明月投射而下，刀破头颅，鲜血四溢，透白眼珠滚动流滑，黑影飞闪，刀外空荡如常。
    晶透红眸转动，一瞬间，声音消尽，一切恢复原状。
    推开庖屋之门，扇影步履轻盈，月色明亮，只见灰暗之处只留一丝诡笑。
    清晨，温暖阳光普照大地。自然醒来的贺修贤，饱受舒适睡意，满脸清爽的打开房门，四处张看师傅的踪影，这时一名仆人走来，他抬头望了眼贺修贤，有礼的道安。
    ［这个兄弟，你可见我师傅本人？］
    ［回报大师，德封大师辰时已出发上山采药，他吩咐小人照看大师饮食起行。］贺修贤悟然过来，眼见身前的兄弟皮骨瘦弱，而且自己本身也不是少爷子弟，不需要别人服侍。
    ［兄弟，我习惯了独自一人，你先回去吧，我自己走走。］
    ［是。］
    贺修贤见仆人走后，伸了个懒腰，摸摸鼻子想着这俯下的人真是拘谨，做什么事都好像很认真似的，真没乐趣。
    贺修贤游走在大宅里，除了昨天经过的花园之外，原来大宅里面还有水池，走在小桥之上，投眼望去池下的花草全凋谢了，而且水质余氯，不见清新。
    靠在桥边，无聊的扫看周围，此时应立初春，乃应万物盛开为好啊。
    心中思考了下，贺修贤寻找了一朵未开花苞，默念了一句经语，随后花苞渐渐开放，一片片鲜嫩花瓣绽放开来。
    ［你在做什么？］身后突传来一句责问，贺修贤转脸抬头望去，原来是那名少年。
    ［是大师你，大师早安。］陈平脸上依旧没有任何神色，平淡的语气犹如清水。
    ［呵呵，早啊，兄弟你也起来了啊。］贺修贤拍拍垂在地上的衣布，站起来微笑着。
    ［我家仆人说大师你要四处走走，是否晚辈招待不全了？］
    ［不不，没有，完全没有！］贺修贤感到好笑，敢情自己都快成皇帝老爷了，这样的服侍让人有些难受。
    ［那．．．那大师你刚在做什么？］陈平微微移过身子，贺修贤当即走开，遮挡在他背后的小花灿烂盛开。
    ［我看你家的花草都死了，我就想找点乐趣罢了。］贺修贤有些不好意思，擅自碰少年俯下的东西，不知他会否怪责。
    陈平看得有些入神，站在身旁的贺修贤小心翼翼的观看少年，陈平眨了眨眼睛，回过神看着他。
    ［大师，你有起死回生的能力？］
    这一问差点让贺修贤扑哧笑来，他忍着笑意解释道。
    ［这不是起死回生，这是回灵之术，只能维持片刻的时间，你看．．．．］贺修贤顺势指着刚才盛开饱满的小花，开始渐渐凋谢，然后一点点凋落，同是陈平的眼神慢慢黯然。
    ［厄，不好意思。］贺修贤观察到少年的失落，由衷觉得自己做错了。
    ［大师不需道歉，世间本身如此，再美的东西也会凋谢。］
    ［但是它也有精彩的一面啊！］贺修贤扬声回驳，陈平愣了愣，贺修贤闭上眼睛，口中默念了片经语，刹那，风起，扫过四方，呼呼风声凝聚在一起，渐渐凝聚成漩涡，须臾，白光照射，脸映亮光。
    光亮渐消，水池边外花蝶瓢扑，茵茵绿草幼嫩生长，大地散开了清香的气味，池水粼粼波动，仿佛身处意境。
    ［兄弟你看，这才是最美的东西，就是生长，就算它们会凋谢死亡，但是它们完成了生命最精彩的一部分！］贺修贤扬着笑脸，弯弯眸子看着陈平。
    陈平静静的对望前方，目光冷淡的不见方才的灵动，稍刻，回头向贺修贤浅笑，道了声谢谢。
    贺修贤原本以为能让他快乐，但好像是徒劳无功，只因他很快转身离开，背影中渗透着点点落寞。
    贺修贤感到不解，不过他第一次看见了少年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