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天光破晓复劫灰 第五章 命里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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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小离如何对叶修放不下戒心,在商华的好言相劝之下,终是把她送走。
值得怀疑的事,实在太多。既然戚从流对他的野心没有否认,那就必须重新估量他坚持要小离嫁入叶家之事。因为他要广陵的那个位置,所以叶家根本不符合他的利益,其中必有内情。相信叶修也察觉到这一点,叶家如日中天,何必让一个没落家族的女子过门?奇怪的是,叶渊清对待此事,居然慎重且殷勤,完全不似平日的作风。
不过,这一切都比不上白日见到的那位街边算命师。他只是看一眼,便知他将大祸临头,她有血光之灾。哪怕是算他凑巧蒙对,那么殇华调的事又该作何解释?他还能说出“代价甚高”,定然不是等闲之辈。
单凭这一点,商华就必须要查明他的身份。毕竟是敌是友,尚未可知。
回到九都城中,恰是打了头更,街上往来稀少。商华迅速走到上午那个算命摊前,那张“命有乾坤”的破布依旧悬在那里。
随口问一旁卖馄饨的小哥:“请问,在这里算命的老先生,明日何时会来?”
馄饨小哥愣了愣,扭头看那破布:“那老先生?面生得很,似乎没见过。”
商华疑惑:“他不是在此处摆摊算卦么?”
馄饨小哥笑了笑:“可能是路过的神棍,来九都赚点路费。不稀奇。”
看来这个算命师必有所图,或是早已算计好,在此等着他与小离。但是,他的话又显不出任何目的。细观这块破布,愈发觉得蹊跷。他分明收摊离开,却没有拿走这块布,莫非其中有玄机?
商华摘下破布,刚叠好,就听馄饨小哥叫他:“公子,是你要找的老先生!”
只见有一老者站在远处,容貌身形确是早上那位算命师。可当商华走近两步,那算命师便脚步腾挪,转眼就到一处屋檐之上。
“啊!神人!”没见过世面的馄饨小哥被这一幕惊呆了。
“是轻功。”商华叹了一句,立即朝算命师划步而去。
一路追赶,商华越发觉得这个算命师不一般,无论自己脚法多快,都追不上他,而且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微妙距离。这个人是有意让他跟上,似乎要带他去某处地方。
此人轻功不在他之下这个人,更有可能在他之上。商华细数武林中轻功高强之人,能想到的只有柳静的父亲,柳旦。可惜,他已经死了。
两人一前一后,在城南小径前边停下。这条小径之后,便是琨山。
商华发问:“你要带我去的,便是这里?”
算命师只是回答:“这山上的事,老夫确是有点兴趣。至于你跟不跟来,就任凭你自己打算了。”说完,身形没入小径深处。
商华随后紧跟,果不其然,算命师最终停下的地方,正是折梅山庄。
非但如此,算命师还肆无忌惮地跃入庄中。两人轻功卓绝,即使折梅守备森严,亦是如入无人之境。
当他在戚从流书房后墙停步时,商华着实感到吃惊。戚从流并没有发现这位算命师的气息,这足以证明此人是个高手。
商华听到一个声音,并非来自房中,仔细再听,竟然是算命师的声音!看他嘴唇并无动静,想必这就是传说中的腹语。
算命师朝书房里看了一眼:“想不到不可一世的秋夙,居然肯与戚从流这伪君子合作。若是传到江湖上,秋水山庄的声望必然一落千丈。”
商华往里边瞄一眼,果然见着秋夙。还是方才袭击他与小离的夜行衣,她在戚从流面前摘下面纱。戚从流则是关上了所有门窗。两人蹲下一躲,待他走远几步,算命师手指沾了口水,就在纸窗上戳了一个洞。
两人挨着由破洞看进去,秋夙的神色有些愤怒,更是从袖中掷出刀丝,钉在戚从流身后的墨画上。
戚从流阴阴笑着:“秋大庄主何必如此心急?他会死,而且会死在我的眼前。只不过,时机未到。”
秋夙冷笑:“时机?对你而言,什么是时机?你承诺过,只要我将令媛平安带回折梅山庄,你就替我杀了商华。”
戚从流注视她的眼睛,笑了笑:“若是杀他那么容易,秋大庄主为何不亲自下手?为何还要让人情给我,要我这个武功低微的人去杀他?”见秋夙不语,继续说道,“也不知是秋大庄主无能,还是本心不忍?”
“戚从流,你不要欺人太甚!”秋夙乃是一代巾帼,哪会忍他这般嘲弄?她狠狠道:“商华,我自己会杀,不必劳烦戚庄主。后会有期。”
“呵呵,后会有期?若是无期……”戚从流靠在秋夙身边,语气高傲轻佻,好在商华二人内功深厚,还能听得清楚。他说的是:“若我说后会无期,那令妹的病可就无人可救了。”
“你以为,我秋夙会受你摆布!”秋夙走到门前,背对他道,“你不救也罢,我就不信,除了你戚家秘术,就没有其他办法救她!”
秋昔人天资甚高,但天生体弱,本就不可频繁动武。但秋家只剩下她们姐妹二人,秋昔人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出手。甚至有一个传闻,现今江湖上最大的暗杀集团,其头目就是秋昔人。如此耗损,已非花家医术能够保全,唯一的方法,的确只有神秘的戚家秘术。
秋夙就此离去,没有回头,更没有哀求,这是她的底线,也是秋家的傲骨。即便她妹妹因此不久于人世,她会做的,也只有将来在坟前多上一炷香。
商华默默摇头,但此时此刻,那位算命师竟然不见了!连脚印也没留下,轻功果真惊人。只怪自己太过专注于秋夙之事,丝毫没有察觉。
此地不宜久留,商华亦飞身离去。
虽然追不上那位算命师前辈,但至少能追上秋夙。她停在半山处,独自望月,迎着空中落下的零星白雪。
“既然要杀我,又何必假手于人。欠下人情,又是受制于人,秋夙,这不像你。”悄悄走到她身后,商华发觉有一抹晶莹在她眼底。
“你跟踪我!”秋夙又抽出刀丝。
“也许那小人说的对,你本心不忍。”商华两指捏上刀丝。他知道,只要秋夙稍一运功,他的两根手指定然不保。
秋夙握紧刀丝,在商华指尖落下一滴血后,收势放弃:“杀了你又能如何?我爹能重生么?昔人可以好好活下去么?”
商华捻着血珠,微微笑道:“就如你方才一样,放手。只有放手,才能保全你所在乎的一切,包括昔人。”
秋夙苦笑道:“我在乎的?你知道我在乎什么吗?秋水山庄有我姐妹苦苦支撑才有今日,而你要我放手?可笑!我秋夙再不济,也要守护先祖的基业。”
“昔人,承儿。”商华没有理会她后边的话,只是淡淡说出两人的名字,“你在乎的,不就是他们?还有什么比他们更重要?江湖风云无尽,武林能人辈出。现今四大家族被取而代之,不过早晚之事。”
“你懂什么!你一个小小繁吹谷,有什么资格与我谈论这些!”秋夙眼里尽是不甘。她对秋家过分忧心,过分执着。
“好,我不懂。”商华不与其争辩,“昔人、承儿,你只需要记住他们。”
“我秋家的事,三十年前已与你无关!”秋夙不再看他。
“当真无关?”商华向来坦然,从未回避任何事。
秋夙为他与父亲决裂,但父亲就是父亲,为女儿而战是本能。他找到商华,与之一战,尽管商华放水,仍是惨败,最后郁郁而终。本是温婉可人的秋夙,终是成了今日的模样。
那一战,商华想过输。只要他一输,秋家父女便可化解心结。但当时的情况并不允许他那样做。当年的繁吹谷,纵横天下,为了师门,他绝不能输。
秋夙低下头,漠然转身,只说了两个字:“告辞。”
她没有多说一句话,若是再有,只怕也是怨恨。她忍下,然后离开。
她不肯放过自己,也许只有这样,拥有的才可留存。
商华没有即刻下琨山,离开九都城,而是独自在原地静静站着,想着那些名门望族的无谓坚守。其实,名利算是什么?若在意的人不复存在,一切虚名,皆是枉然。这一点,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纵使秋夙的执着是命运使然,也不可能看不破。她的处境,使得她不得不自蒙双眼,所以才导致她狠下心让秋昔人去赴长门之约,接替守护。或许只有等秋承长大,她能学会放过自己。
手心一握,才发觉自己整夜都拿着一样东西,就是那张写着“命有乾坤”的破布。这四个字并无特别之处,但若是寻常,又何必悬在那里,等他来取呢?
对着旭日东升,商华撑开破布,惊奇地发现其背面似有异状。
他翻过破布,在背面补丁的针脚处,发现四行极小的字,若不认真去看,绝对发现不了这蚊须字样。
上书十六字:月下秋水,池上天光,保车易子,谁主定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