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宫闱之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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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一直很宠爱我母妃。尤其是他的念珍皇后殡天以后,他最宠的就是我母妃。直到昭德十三年年初,时任正二品知枢密院事张之远荐了一名女子入宫,这名女子是当时的怀化大将军高展鹏之女,叫做高忆彤。虽然是怀化大将军之女,却也不是亲生,乃是他的义女。之前生于谁家,祖籍何地全然不知。父皇为了表彰怀化大将军战功显赫,便允了高忆彤入宫。
入宫后,父皇封她为婕妤。这个女子很漂亮,也很聪明,最主要的还是幸运。她当年三月入宫,年末就生下皇六子佩尧。现在想想,这个皇子就跟她高忆彤本人一样来路不明。父皇很高兴,越来越宠爱她,封她为淑妃。渐渐的,我母妃也不再如原来那样得宠了,父皇只每个月去看她两次,而别的嫔妃,全然被忘到了一边。后宫开始流言四起,传这个高忆彤乃西域人,会媚术。而传这谣言的人,不久之后都不见了踪影。有一个说过这话的宫女,某一天忽然被人发现死在了废井里,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敢说她的不是了。
封为淑妃以后,高忆彤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后宫全成了她的天下。得罪过她的妃子,不是给废了就是送入冷宫。幸好我母妃为人厚重,又生过我这样一个皇子,地位可说是尊贵的。
皇六子佩尧两岁的时候,就是昭德十五年,淑妃不知对父皇使了什么妖法,父皇竟然要封佩尧为太子。朝野内外一片哗然,大臣纷纷反对,上谏父皇储君应立长子。可是父皇不听,一意孤行地立了两岁的太子。为平后妃和诸皇子之怨,又纷纷加封皇子,于当年秋天封了我为靖王。从小父皇就很喜欢我,给我加封时,父皇亲自提了一块匾,写了“恭谦厚重”四字赐给我,赞扬我母妃的为人,并希望我也能像母妃一样。没想到淑妃却因这小小一块匾额而醋意大发,加封宴上就摔了酒杯。更想不到,后来我母妃竟然为了这样的事丧命。
我被封为亲王以后,人人都宽待我,可我母妃的日子却一天比一天不好过,岚妃知道父皇先前很宠爱我母妃,又因为那加封的匾额而嫉妒,所以处处刁难我母妃。那年秋天父皇下令为我建完靖王府,母妃差人送来几车秋菊,愿我生性高洁,却没想那些花一支都没开。
重阳节的时候,后妃和皇子跟皇上共赴家宴,宴席上有不少的点心。我当时还是个少不更事的孩子,只因心爱弟弟,就在席间拿了冰糖绿豆糕给佩尧吃。当晚淑妃宫里闹了很大动静,第二天才知道佩尧夜里高烧呕吐,太医看了好久病情才缓和。
后来太医对父皇说,佩尧是吃了属寒的食物所致,淑妃便提起我给他点心吃的事情,污蔑我是嫉妒太子,蓄意谋害。可我当时才八岁,怎么知道小孩子有什么不能吃?母妃跪求父皇很久,父皇终于决定不再追究。我还以为这事就此了之了,想不到——淑妃不肯善罢甘休,待父皇走了之后,说这件事母妃授意的,母妃想害死太子,还说,若母妃不去向皇上请罪,就会让我不得好死。
性格温和的母妃吓坏了,跪着求淑妃放过我。淑妃低头在母妃耳边不知说了句什么话,当天回去,母妃就自缢了。
我在宫里哭了三天三夜,直哭得昏死过去,淑妃竟不准一个太医来看我。父皇本想追封母妃,却被淑妃阻拦,说我母妃是畏罪自缢,不应追封。我母妃就这样被淑妃算计了。后来我迁居进靖王府,不再有人管我,淑妃就慢慢忘了来害我。
昭德十七年,宫里忽然传来消息,父皇驾崩。我怀疑着正值壮年的父皇为何忽然离去,想去跟御医打探消息,可太医苑却跟换了血似的,先前伺候父皇的御医一个都不见了。另一边太子一派和梁王一派争执不下,谁也不肯让出皇位。前任禁军统领大将军战死,兵符落入梁王手中,两边各持一块兵符据理力争。没过几天,梁王就死了,兵符下落不明,而四岁的太子顺理成章地登基,高忆彤成了太后,垂帘听政,改年号为裕安。
高太后一执政,马上废止了父皇主持的变法,沿用旧的农税制度,减免了西域番邦的年供,让百姓来补贴这些进项。封顽固派大臣张之远为宰相,升怀化大将军高展鹏为禁军统领大将军。并铲除异己,巩固皇权。新皇登基不到一年时间里,遭到诬陷落狱的革新派官员多达几十人,还有不少遇刺身亡。到这时朝野上下才明白,从高太后入宫起这就是一个巨大的阴谋,太后本人、张之远、高展鹏都是这场阴谋的主使。可是到了这步田地,纵使事情都已经一清二楚,也没有人有力回天了。
先皇二子年幼即猝,梁王死后不久,先皇三子弘王忽然得了怪病,日夜昏睡不醒,噩梦缠身,没多久人就不行了。而五子文王竟然在一次出游的时候失足落水。人人都知道这是太后做的手脚,却没有人敢指出来。现在,父皇嫡亲的皇子就剩我一个,我是皇上和太后最后的心腹大患。
靖王默默地回忆完这一切,眼里已平添了无尽的幽怨。他站在门口,人一动也不动,单单望着门前的花。
子萧走过去,从背后环抱住靖王,安慰道:“你别多想了,如今你已经不再过问朝政,也许太后不会再把你怎么样了。”
“你可知我为何不爱古玩字画,奇珍异宝,而单爱这些花花草草吗?”靖王幽幽地说,“他们都很简单,从不算计,从不争夺,如果可以像他们那么活,一定很快乐。”
“也许……也许你也可以像他们一样……我们去跟太后说,说你不想再过问朝堂之事了,让她允许我们外省,怎么样?这样你就不会再威胁皇位了,太后就能放心了!我们去做一对闲云野鹤,过逍遥自在的日子。”子萧一时情急,竟然胡乱想主意来安慰靖王。
“就算是野鹤,也备不住有被人捉去的一天。你看这偌大的王府,我只不过是笼子里的一只鸟儿罢了。就这样,太后还恨不得把我除之后快。想起我那几个兄弟的死,我每个晚上都在害怕。”靖王低下头,静静地说。
“……你别这么说,咱们总有办法的。”
“子萧……我知道你不喜欢争。你可以自由自在的生活,可我不可以。因为我是靖王,就算我才十八岁,就算我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一样会有人来害我——只要我还活着。守着政权的那些人,不会相信你的承诺的。只有我死了,我才能什么也不想的……可我又不想死,所以活着就要小心翼翼,四处防备。”
“你别说这种话!说得好像我会丢下你不管似的。”子萧紧紧搂住靖王,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
靖王攥住子萧的手,“我多希望你永远不会丢下我,可是……可是我好害怕啊,怕你像母妃那样……就那样把我丢下了!”
边说着,滚烫的眼泪不停地滴落在子萧的手上。那泪水像小河似的源源不绝,子萧抹也抹不干,急的一把将靖王转过来,按进自己怀里,衣襟上不一会就湿了一大片。
“那年我母妃送我的秋菊一直到冬天才开,你知道为什么吗?”靖王呜咽着说。
“为什么?”子萧很奇怪。
“是太后……她嫉妒得连母妃送我的花也不肯放过,她偷偷命人把所有的秋菊都换成了冬菊,那些冬菊开花的日子,正是我母妃自缢的日子!你可知民间相传冬菊的花语是什么吗,是‘离别’啊!她早早就算计好要害我们母子啊!”靖王嚎啕大哭起来,“后来我乱剑砍掉了那些冬菊,种上了我母妃喜爱的秋菊。可是那些冬菊就像是野草一般,每年冬天都冒出来一些,孤零零地开在庭中嘲笑我!有一年我实在受不了了,就放了一把火,把园子里所有的花草都烧了个一干二净……可是,依旧没能烧掉那些冬菊,它们像孤魂野鬼似的缠着我,每年冬天都让我不得安生。你看……太后她连先皇赏我的宅子都嫉妒,让我住在这里也心惊胆战!”
庭中只听见靖王的哭泣声,别的什么声音也没有。清晨的微风吹过来,把门前那些石楠的花瓣吹掉了一些,子萧忽然有点冷。
秋天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