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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七
    医院的走廊里,一个身穿白色西装的年青年不停的走来走去,身上星星点点的血渍显得无比狰狞,另外一个人颓废的瘫坐在椅子上,更显颓废,如果仔细看会发现,看似一动不动的那个人全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肉都在发抖。
    发现笑篱的时候方学敬简直吓傻了,他简直不敢相信那个全身是血衣不蔽体的人是他的笑篱,他不敢去探笑篱的呼吸,他害怕,他怕结果会让他绝望,就那样愣在那里。
    还好乔玉龙及时赶到,方学敬才回复神智,脱了外套颤抖着将人裹在怀里,笑篱已经没有知觉没有反应了,学敬还是一直跟他说“你要撑住,你要撑住……”
    学敬手上雪白色的围巾上是大片的红色,那是笑篱的血。送医院的路上笑篱的头一直流血,学敬来不及想什么,他要阻止那些颜色刺眼的液体再流出来,他能抓到的就只有那条准备作为礼物送给笑篱的白色围巾……
    学敬相信,那样白的没有一丝瑕斑的颜色,围在笑篱的脸下一定衬得那张脸更加明媚阳光,甚至可以驱散他心里的阴霾,但是此刻,那东西在学敬手中,他却再也不敢直视了。
    急救室里的医生护士还在手忙脚乱的忙活着,人送到医院的时候无人不诧异,但是还是尽着医务人员的本分,没人停下来揣测什么原因让一个男孩被侵犯又伤的这么重,全都投入到抢救中。
    乔玉龙先前被人有意绊住,回到WHISPER就听那个男孩把事情说了,听了就觉得哪里不对劲了,而且每天必然来WHISPER的马良竟然不在,二话不说马上也追出去。
    好在乔玉龙对这段最熟,他知道一般有人“被修理”大概可能在哪里,所以方学敬前脚走进胡同里乔玉龙也就到了。
    他们两个还没来得及交流什么,爱干净的乔玉龙也完全不顾衣服上的狼狈,路上他开得车,有生之年第一次闯红灯,还一连闯了两个。
    不过这些他现在都不在乎,他真的把王笑篱当亲弟弟了。他也许不像方学敬那样绷得整根弦都要断了,但是他是真的担心笑篱的,在走廊里走来走去也一直盯着急救室的门,甚至忽略了去安慰已经没了魂的好友。
    急救室的门终于开了,那响声来的突然,世界不复安静。方学敬六神归体,噌的站了起来,乔玉龙也不再走动,谁也没有先出声,走廊里回荡着不知是谁的心跳声“嘭,嘭……”……
    医生摘下口罩,眼里尽显疲惫,额上的汗渍还未干尽。
    “病人,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是什么东西终于落了地,乔玉龙深呼出一口气,这才想起来看一眼边上的方学敬。
    方学敬像是突然全身没有了支撑软绵绵的倒在椅子上,他没晕,乔玉龙看到,他捂着脸的指缝里有液体不断的流了出来……
    笑篱虽然不再有生命危险了,可是毕竟伤的那么重,还是昏睡了还几天才有了知觉。方学敬有一次不眠不休的守在笑篱病床边,上次是一天一夜,这次是更久。
    “你是谁啊?”这是笑篱醒来后的第一句话,虽然声音很微弱,方学敬还是听到了。
    方学敬真是吓了一跳,笑篱不会失忆了不记得他了吧,急的他赶忙叫医生。
    医生见笑篱醒了,来来回回做了几次检查,证明笑篱恢复的还不错,再看看方学敬,旁边的小护士忍不住偷笑,等到学敬自己照镜子的时候才知道是为什么。
    笑篱醒过来的时候是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自己又是在哪里,忽然扑到眼前的方学敬又狼狈的完全没有方学敬的影子,条件反射的先对最后一项疑惑发问了。
    其实他并没有失忆,比较起来,他宁愿自己真的失忆就好了。
    头上的纱布被拆掉了,气氛一下子变得冷滞,笑篱大概已经想象到了,并没有闹着要找镜子,平静的抬手抚上额头,那么长的疤,触感那么明显,看起来一定是狰狞非常的吧。
    似乎谁都在等他宣泄一番,可是笑篱竟然笑了,倒在床上还在笑,谁也不敢说些什么,包括方学敬。
    多余的话语无非又是伤害,笑篱有时候很脆弱,有时候又像是打不死的蟑螂,有些事情他不再期望,有些事情他也不曾绝望。学敬只好盼着他时间久了就能自动接收,包括那件事。
    学敬不知道笑篱心里怎么想,也不敢轻易提起,所以无从劝慰。他只是看到事故现场就知道当时会有多么惨烈,笑篱承受的是多么重的负荷。笑篱的性子该哭该闹的,可他却出奇的沉默,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方学敬更是摸不着头脑了,只能干着急。
    又不是女人,又不会怀孕,不用有什么贞操观。又不靠脸吃饭,毁容了又有什么,况且以他王笑篱的底子,就算额上多了一道疤也不会是难看的。
    笑篱一直努力劝着自己,他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忘记的了,想起来那一晚马良和那些人狰狞的面孔历历在目,他们的谩骂嘲弄还有淫荡的叫声还会在耳边响起,身上的伤口在愈合,可疼痛好像丝毫没有半分减弱。
    一切就像个噩梦,好怕就在这个梦里出不来。
    在乎了,就会方寸大乱。那天是有人跟他说方学敬出事了他才跑出去,那时候他还在想怎么才能也为学敬的事尽一份绵薄之力,听到以后就像五雷轰顶,哪还顾得去分析那漏洞百出的骗局。
    不是方学敬的错,自己好像也没做错什么,那该怪谁呢?命运吗?还是说,做错了的事,迟早是有报应的,现在的自己是在为以前的事受惩罚,可是那个时候的自己也明明是受害者啊,这个世界怎么就这么容不下他了呢。
    三十八
    医生说笑篱恢复的不错,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出院了。
    笑篱身体单薄的一眼看去就是弱不禁风的样子,平时伤风头痛是常事,要是有个什么流行病也落不下他。方学敬听医生惊喜的告诉他笑篱有比常人更好的恢复力,感觉总算老天给了他一件值得庆幸的东西。
    就像真的忘记了一样,笑篱不像其他经历一场变故的人一样低落,比医院里的其他病人看起来都要开心快乐什么都无所谓似的。
    他会跟乔玉龙还有其他去看他的同事调侃开玩笑,会在医生查房做检查的时候跟医生东扯西扯说个没完,可以下床走动以后甚至跟隔壁病房的老大爷熟络的跟亲爷俩似的……
    只是,独独面对方学敬的时候,俩个人之间只有可怕的沉默。
    起初方学敬会跟他说说他的身体恢复情况,或者说一些公司里的事情,谁谁做的出色被他提拔,谁谁在卫生间里说人坏话刚好被当事人听见闹的不可开交,谁又和谁好事将近……
    学敬说着,笑篱听着,却是没有任何回应。学敬当然知道他说的有些是他已经知道的,有些是他现在完全不感兴趣的。他极力的回避着什么,可就是那份刻意让他所回避的看起来更加明显。
    可能所有人都认为王笑篱真的无所谓了,那些人里却不可能有方学敬,笑篱对过去的耿耿于怀让他知道,他表面上越是不在乎,心里,应该越是痛苦的纠结。所以他的快乐,在学敬眼里都化作丝丝心疼。多想抱着他告诉他不需要忍着,可那样无疑等同于亲自揭开他自己也假装看不到的伤疤。
    身体上的伤痛总有痊愈的一天,心里的呢?帮他就要在伤他一次,跃跃欲试之后都是于心不忍。
    笑篱本就是极度的没有安全感,只要人醒着,大脑也积极地活跃着。
    方学敬从没有给他一个真正的承诺,他一直音乐觉得俩个人之间一直都隔着什么,他还没来得及找出存在于两人之间的阻碍就出了这样的事。
    不是女人就不在乎了吗?想起那个暗如地狱的夜晚,即使现在平静的像真的什么也不曾发生过,那样极度的耻辱只怕是永远都洗不掉了吧。
    方学敬真的不在乎吗?醒来之后在别人面前都可以嬉皮笑脸,只是在他面前什么都会破功,装也装不下去,索性就什么都不说。
    学敬的照顾学敬的体贴入微学敬的遮遮掩掩学敬的闪躲学敬的欲言又止,还有最近几天逐渐减少的探视,他连可怜同情都不愿施舍了吗?
    笑篱发现自己突然间无比的可悲,竟连他的施舍都求而不得。
    于是两个人在无尽的猜测揣度中一次又一次的沉默,他们这个时候无暇深究“信任”这个词到底包含多少,终是要一次又一次的磕磕绊绊之后才知道,信任对方就是要相信:我相信你也一样信任着我。
    尉言有一次醉倒在酒吧里了,与他们在联络的好友都搞不明白,一直钢铁般坚毅的尉言怎么离了婚就变成一滩烂泥了,而且明明是他甩了人家,那千金大小姐到现在还没消停呢。
    还是乔玉龙说要方学敬去看看尉言,这样每天醉下去不知道要出什么事的。乔玉龙之前是思量过的,笑篱还在医院呢,学敬一直陪着,尉言这些天把他们的过去说书似的回忆了一遍,过去他和学敬最要好,也许学敬能劝劝他。笑篱是弟弟,尉言也是多年的好友,他不想任何一个过的不好,而且尉言一个异性恋应该也不会在他们之间折腾出什么事情来。
    方学敬想质问尉言,为什么平白无故的要对自己下手,这难道是他们尉家的待友之道?
    见到尉言的时候学敬有点傻掉了,那张脸梦里出现过无数次。他抬起头说“你来啦?”如果学敬没看错的话,他眼里的是落寞不加掩饰的期望和欣喜。
    尉言从来都是风风光光高高在上,何时见过他这般光景了。学敬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就算要质问就算要理论也该是在人清醒的时候啊。
    方学敬也没想到在听到尉言说他离婚了的时候会是那么平静,甚至在他醉眼迷蒙的说其实一直喜欢他的时候也没有惊喜万分的感觉,不过是当他说了几句醉话罢了。
    曾经盼了多少个日夜,海市蜃楼一样的幻境如今成为现实,学敬抬手抚上自己心脏的位置,是有些起伏的。只是不像和笑篱缠绵时那样澎湃,不像和笑篱相拥时那样安谧,不像知道笑篱深陷险境那样心惊肉跳。原以为一辈子不会改变的感情已经悉数给了另外一个人了。
    只是不再爱的那么炽烈,要说现在对尉言一点感情也没有那时不可能的,爱情的的崛起一朝一夕之间也不算稀奇,历时久了或者越痛越浓或者自然而然变淡泯灭,但是绝不是说没有就可以不剩一点余毒的。
    尉言每晚缠着学敬喝酒,回忆从前。那些镌刻在学敬脑海里的画面由远及近,曾经以为他不会记得,曾经以为就像他说的那样,他不过是把他当成最好的兄弟,“爱”让他们的情谊由美好变得不堪……
    原来他其实都记得,他想要一个自己也曾梦寐以求的结果,只是现在太晚了。
    从没想过等待要有个期限的限制,等了就是等上了,你不来我不走,可我没有想过也许别人还回来,以前的两不相干突然就有了焦点,然后相互影响相互改变。
    在某一个时间回首,等待的信念不那么坚定了,不,只是先前的那个身影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清晰的是另外一个人的五官身形。
    学敬以为尉言不过是要一个暂时栖息的避风港,他本是不需要任何人站立起来的,自己所做的,不过是对多年情谊的交代。所以,不情愿,但是没有拒绝他,他总不会一辈子这样酗酒下去吧。
    学敬晚上会有很长时间不在医院里,但是不管多晚,他还是会来看一眼。笑篱有时是睡着了但是他一来就会醒,有时他来了笑篱醒着却假睡。
    学敬想干脆在医院病房里办公算了,坚持了两天,每五分钟就能有一个电话,带了两部手机每天不断的充电,笑篱看着看着看不下去了,他说又不是会死不用分秒不离的看着。于是学敬白天常常不在,但是如果不忙他一定会过来,即便两个人交流不多也要陪着他。
    这个冬天好像没那么冷,学敬看每个人好像都那么高兴,他自己也乐呵呵的,因为医生说,笑篱这两天就可以出院了,学敬已经在盘算怎么为他庆祝一番洗去晦气了。
    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水到渠成,包括笑篱的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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