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摸摸林浩然的头，笑得慈祥。
    “呵呵，浩然回来了，奶奶可想你了！这次要多陪陪奶奶。一转眼，我的浩然就长这么大了，想当初你才这么点高，白白的，一脸严肃，跟个小大人似的。”说着，比划了下桌子的高度，做出一副板着脸的样子，不一会儿就自己绷不住的笑了，眉眼弯弯。“奶奶老是取笑我，不许笑。”语气透着埋怨，林浩然注视林奶奶的双眼却充满着纵容。回想起以前，那时他流离失所，被人唾弃。他生来便冷漠，六岁的他已懂得很多，正慢慢学着体味温暖，没多少防心的他被欺骗、遗弃、背叛、凌辱，他比更多人都清楚社会现实，人性的恶劣与自私，世态炎凉。他从不认为自己是好人，在一次次生死之间徘徊，多少次满身鲜血地倒在暗巷。我要活着，他告诉自己！他忆起幼时的一幕幕，变得更加冰冷，慢慢挣扎起来，躲在阴暗处独自疗伤。
    渐渐他爱上了黑暗，觉得很安全，因为所有的污浊，所有的丑陋都在都在黑暗中掩埋，无人知晓。他双眼亮得惊人，他说我要变强，变得更强，更强!弱肉强食，不是么？我会将所有人踩在脚下。他微笑，那是他第一次微笑，是他自己学会的。冷冽而毫无温度的微笑，若死神。
    有人说童孩的笑脸，总是令人怜惜的，微笑是绝佳的保护色，那些笑的天真活泼的同龄人，总能得到更多的食物和宽容。
    后来，被一热心人捡到昏迷的他，送到了孤儿院，他没有报以多余的期望，早在更小的时候，他就知道天下没有白费的午餐。于是，他尽量表现得乖巧，友善，扮演着一个听话懂事，不会哭不会说话的可怜儿，他不想与这些人交谈，他不需要虚伪的施舍与同情，可他太弱，只有忍耐。孤儿院从来都不是善良与仁慈的集中地，为了食物，为了让那些有钱人领养自己，早熟的孩子们总是想方设法地表现自己，看人眼色、伪装自己、排挤他人，是每个人的必修课，就算死了也没有人会真真关心，因为活着的人永远比死人更重要。
    而他比那些人更成熟，所以他懂得藏拙。他唯一比这些人多的是流浪的几年，生活教会他的知识。枪打出头鸟。站在风浪尖上的人，没有能力保护自己都不会有好下场，所以至今他还活得好好的。
    在孤儿院里呆了半年后，他开始不安，他感到令他毛骨悚然的危险气息，越来越近。两月前，他发现院里少了一些人，凭借他过目不忘的记忆，他特地将院里所有人的面孔都记在脑海里。虽然院里失踪或死亡一两人是常事，但消失的人越来越多，新面孔也越来越多。他还记得有一个叫苏羽的男孩，这个人之所以引起他的注意，是因为他来时虽然在笑，可看起来像在哭，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笑的人，后来他明白了这叫苦涩。
    苏羽穿的衣服跟大多数人都不一样，出生在上流社会的他记得，那件衣服不是普通人穿得起的。后来他和苏羽走得比较近，苏羽教给了他一些他从未听过的知识，他一面表现的十分感激，心下暗自防备。他打听到了原来苏羽家不久前家人死光了，一场大火只有在外玩耍的苏羽逃了出来。
    前两天苏羽也不见了，他去哪都会跟他说的，苏羽一直自称是他的朋友，虽然他从未答应。他的直觉告诉他苏家人死亡，不是偶然。
    山雨欲来，风满楼。
    他终于逃了。想方设法储存了一些食物后，趁大家都集中在前院领新送来的物资时，他从他偶然发现的狗洞钻了出去，一路跑到记忆中来时的路过的河边，潜下水游到了杂草丛生的桥边，借由水草遮掩躲在了桥下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处。来不及收拾，他屏住呼吸，果然他听见了一些急促的脚步声，大概三人左右。一人跺了跺脚，一女声传来，声音因为愤怒有些尖细。
    “该死的！跟丢了，首领说过要看好人，虽然不知道这小子有什么特别的，但必须把人找到，不然我们三罗刹居然让一个孩子逃了，还有什么脸在组织里混。你们下河看过没有？”
    “别气了，河里刚看过，没人。不过这孩子还挺聪明的，呵呵，去那边看看，他才六岁跑不远的。”一男子温和答道，听其声便让人觉得这是个可靠的人。
    “好吧！我们去那边，你还是在确认一下。”另一男子应声道，拉着暗自咬牙的女子远去。剩下那个男子四处转了转，摸摸泥土就摇头走了。很多年后，他才明白那男子当时竟是故意放过他的。
    他松了一口气，等到听不到脚步声后，又呆了一会儿才出来，口袋里的食物因用塑料袋包起来，只是有点水气，并没有打湿。
    他又回到了流浪的生活。外面查的很严，不许用童工。后来，他又遇到了那三人，他记得他们的声音，有了上次的经验，他又逃了，并未被抓住。可是因为长期无法温饱，虽然他身体天生恢复快，但加上精神紧张，没有能量，他毕竟才六岁。他终于倒下了，眼前一片模糊，他甩甩头想要爬起来，可又摔了下去，他知道自己到极限了，我要死了么？他想。然后他听见了一个脚步声，他努力抬起头去看，只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他笑了笑，一如他第一次微笑，就晕了过去。
    醒来时他就见到了现在的奶奶，奶奶生活在这个普通的小山村，只有十几户人家，村里人都很淳朴，他才知道，原来真有这这么一个地方如心中的净土。奶奶只有一个人生活，七八十岁的人，身体却出奇的好。
    奶奶待他很好，虽然他从不说话，奶奶把他当亲孙子，就算有朋友来家里，她做的也是他爱吃的。什么时候把这里当做家的呢？无解。他一边学习着奶奶家里书本上的知识，一边锻炼身体，学习武术，奶奶并不是普通人，家里虽然简朴却一应俱全，特别是书房，医术毒术、武学内功、各种商业管理及外面已经找不到的书，五花八门，样样齐全，他知道这些书都很珍贵，可奶奶毫不介意还鼓励他爱看就多看。
    三月后，凭借他过人的天赋，已有小成，寻常大人单打都不是他的对手，书房里的书他记下了不少，虽然还不理解里面的内容，但他还是迫切的硬记了下来，若没有记下来令他不安。奶奶常取笑他太急切，又没人跟他抢，让他注意身体，他只是更努力的看书学习，奶奶也时常为他讲解，他动动嘴，想说什么可又不知道。
    三天前他满七岁，奶奶带他出门采购，他同意了，回来的路上他们遇见了五个流浪汉，于是打了起来。都怪他，若不是他会一点武术就自满自大，轻敌了，没有注意到还藏了三个人，也不会被抓住；若他打倒那五人后，便听奶奶的赶紧回去，也不会让奶奶为了保护他断了一条腿，粉碎性骨折，治好了也走不了几步路。从那天起他就把她当做自己真正的亲人。
    奶奶醒来后并未责怪他，还安慰他，他眼睛涩涩的，没有流泪。他开口叫了一声“奶奶”声音因为长期不说话有些沙哑，奶奶哭了，说“好孩子，别怕。”她知道他害怕了，在他倒在血泊中时，他好恨，恨自己不够强，恨自己沉迷于安逸的生活却忘了这世界本身的法则。奶奶问他名字时，他说让奶奶取，从那以后他便是林浩然，林奶奶的孙子，林―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