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得正好。
    白九睁开微醺的眼睛，乌黑而纤长翘起的睫毛沾染一些初晨的露水，稍带地朦胧模糊了视野。
    渐渐明晰的眼前，出现的是自己无比熟悉的脸庞。
    腰被他环抱住，不敢轻动，只好静静的打量着他的面容，然后一次又一次地在心中刻画出那个永远不会忘却的线条。很分明的线条与棱角，薄翘的嘴唇轻抿，带着丝丝难以言喻的沉默同严肃。
    白九记得他嘴角带笑的样子，也记得他意气风发的样子，朝夕日暮，都记得清清楚楚。
    所幸，身边有他。
    嘴角在不经意间挑出一抹弧度，眉眼之间也沾染出那份温柔的喜悦，恍若初春的蔷薇绽放开来，细腻而又艳动八方。伸手想抚上战七的脸庞，却又小心翼翼生怕惊醒了他，只能隔着一层空气细细描画出他的眉眼，仿佛无限接近却又不可触及。
    腰间却是一阵收紧，被战七的一个动作带入了怀中，唇与面颊之间不可避免的触及。
    温温润润的触感。
    面上不由得一红，却是懵懵懂懂呆愣地看着他的脸，目不转睛。
    然后，视线在半空之中交汇。
    猝不及防。
    “好看么？”战七从沉睡中惊醒，迷蒙的眼前还带着浅浅的水气，却又是清明得透彻，抱紧怀中的人儿，看着他呆愣微红的面容，俊逸的面上露出一丝罕见的调笑。
    很惊喜。
    这般醒来的初晨。
    被心上人亲吻醒来的清早。
    于是很难得的调笑了一番，本以为白九会脸红羞涩的转开脸，可面前的景象却是出乎意料。
    白九很乖巧地点了点头，用刚睡醒的略带沙哑却又是软绵绵的声音说道，“好看，阿七最好看了。”
    自己说完，却又貌似自娱自乐的自己咧开了嘴，没有半分羞涩，露出洁白的牙齿，带着魅惑的笑容，在阳光的微醺下闪闪发亮。
    调笑的接过反倒是战七不好意思地别过了脸，带着微红的双颊。余光中瞥见白九还是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一眨不眨，便很是气恼的坐起身来，也很是顺带的拉着白九坐起到了自己面前。
    面面相对，不足一尺的距离。
    微热的呼吸急促地洒在对方的面上，痒痒的醉人。
    只要一个俯身便能够吻上那双勾人的粉唇。
    一寸一寸的接近。
    然后。
    一只大手抚上白九的脑袋，动作轻轻地揉乱微微凌乱的柔发，很是宠溺的语气，“去洗把脸，然后我们继续赶路进城。”
    很轻的一声噗笑，白九只听得一句，“顺便给你买身干净的衣衫。”
    然后右手被微微的一扯，顺着那力道站起身来。
    手掌被握着，带着秋日里熟悉而炙热的体温。
    牵着。
    一步一步的迈出步伐。
    迎着秋风与朝阳。
    在初晨的曙光中露出最灿烂的表情。
    ***
    向南镇。
    布庄。
    “老板，你们这最好的布料有哪些。”战七摸着布庄中形形色色的面料，缓缓开了口。
    布庄的老板留着八字胡，算得上是很胖，撑得丝绸面料做成的衣服有些绷紧，一张脸被面上的肉埋没，只有一双精明的眼睛四下转溜着，细细看来倒是颇为精明。本是翘着二郎腿躺在贵妃椅上悠哉悠哉小憩的身形在听到战七的话时跐溜一下就蹦了起来，蹿到二人面前，以他那肥硕的身躯来说，这身手也算得上是太过敏捷，不过寻常百姓会些武艺防身倒也引不起什么注意，“哎哟，这位客官好眼光。”
    视线在战七与白九身上打量着，在掠过白九身侧的血剑时目光只是稍稍一凛，便又恍若无物的挪开了视线，一副谄媚的表情状看着战七。“这些摆在外面的面料只是寻常丝绸布料，真正上好的面料在庄子里面。在下姓黄，嘿嘿，人称黄肉子，这镇上就我这一家布庄卖得起这些上好布料……”搓了搓手，眉梢一挑，声调也高了一个调子，眉目之中满是看着待宰羔羊的表情，“只是这钱……嘿嘿，客官你懂的，上好的面料价格当然不止翻了一番……”
    战七看着黄肉子脸上抖动的横肉，嘴角都快憋不住**，这名字跟这人，还真搭。
    内心这样想着，面上还是毫无表情的冷冷说道，“你只管带我们去看便是，钱你不劳操心。”
    听到战七这么一说，黄肉子脸上的肉抖动得更是厉害，笑容满面的领着他们进里庄。“二位，这边请。”
    黄肉子领着战七与白九走近庄内，脸上的笑意未减半分，看得出是久经商场之人，阿谀奉承的技巧手到擒来。
    布庄的店面不是很大，装潢也算不上富丽堂皇。走近里庄，却是与外部天差地别。
    面积非常之大，相较于这般小镇，这般广阔面域的地已经不是一般人能够买得起的了；而且这里庄的给人感觉已经不似是生意场合，倒是有些许大气霸道的感觉。
    战七的心中升起万分警惕，也慢慢地更加走近了白九的身旁。
    只怕，有诈。
    “二位，先到客厅坐坐，我去给二位把面料款式拿来，都是些做好的成品，对了，正好合适二位的身材呢。”黄肉子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几不可见。
    将泡好的上佳碧螺春倒上两盏，放在战七与白九二人面前，便是笑容满面地退出门去。
    黄肉子将门掩上，在门后站了一下。
    门中的人只是在品茶，似乎没有什么动静。
    接着一如既往地挂上那个谄媚的笑容，大步离去。
    ***
    战七与白九听觉微微的离去步伐声，对视一眼，皆是放下手中茶杯。
    茶中无毒，即便有毒，也不怕。
    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因为知道黄肉子尚未离去，一个一般的城镇百姓，不可能习得这般上层的轻功，以那肥硕的身躯，步伐轻便微不可闻，难。
    “阿九，你怎么看。”战七的眉头蹙着，皱出凌厉的形状。
    白九闻言一愣，摇晃着茶杯中的液体，道，“难言，不过茶中无毒，不是无害便是隐藏太深。”
    “会不会是凌穹天的眼线？”
    “应该不会。”白九抬头看着战七，微微疑惑地问道，“他们应该不知道我们的样子吧？”
    “应该不知道。”战七抿了一口茶水，缓缓而道，“随机应变，只要不是凌穹天那数千人的人马赶过来，凭他一人还不能奈我们怎样。”
    白九点头。
    然后不及片刻时间，梨花木雕刻出来的精致木门被推开。
    黄肉子堆着满脸的笑容走了进来，手上还抱着数十件看起来很华丽而精致的面料做成的衣服。“二位，二位，久等了。”气喘吁吁的将衣服一件件摊开展示在他二人面前，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这些就是我们庄里面最好的料子了，不知道二位有没有看上的？”
    战七的眼神却是一沉，这黄肉子什么时候来的，自己与阿九竟是没有半丝察觉。冷眼打量着看似满头大汗的黄肉子，这胖子，不知手段几分真假。
    白九一口一口地抿着茶，听着黄肉子口若悬河的介绍那几件衣服，恨不得全部卖掉的架势，猝不及然地打断讲得正在兴头上的黄肉子。
    “那两件白色的，还有那件墨兰色的同那件黑色的，包起来，多少钱。”
    说得开心时被打断的黄肉子没有半分不满，反是更加兴致冲冲的向白九说道，“这位公子好颜色，您瞅瞅这色泽，这面料，哎呀可以我花了大功夫大价钱才弄到的……”
    白九抿完最后一口茶水，站起身来，把一把银票塞进黄肉子怀里，然后将黄肉子手中的那几件衣服拿过，包裹起来。
    “这些钱够了吧。”
    打量了一眼呆愣片刻便兴高采烈数起钱来的黄肉子，只听他很是欢喜的说道，“够了，够了。”眉开眼笑的样子像是几辈子没见过钱。
    战七也起身，走到白九身边对着黄肉子说道，“那我们便走了，黄老板后会有期。”
    不过片刻的沉默，战七率先拉开了门，意欲踏出。
    转瞬的呼吸间，门砰的一声又被关上了。
    背后传来一阵喑哑的低昂的声音。
    “谁说，你们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