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又见青衣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311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两人就这么边走边聊,凌湛空得知他是扬州人士,家里是做珠宝生意的,他父亲对他严格,他却成天不务正业,父亲一怒之下将他赶出家门,叫他不成一番事业不要回来。他和几个朋友借了钱,避开他父亲的事业范围,到了北方,也做起珠宝首饰生意,开始磕磕绊绊,后来居然有了起色,现在已经开了好几家分店了,虽然远比不上他父亲,但也算是很富有了,洛阳闹市区瑞耀坊就是他开的。
走到一个门上挂着“金府”匾额的宅子面前,金凤来道:“我家到了,进去坐坐?”
凌湛空道:“今天晚了,下次叨扰。”
金凤来笑笑:“说好的不许赖哦”哼着小曲进了门。
辞了金凤来,凌湛空刚走过两条街,一道纤长秀美的青色身影映入眼帘。女子身着青色长裙,修眉端鼻,目如点漆,神若秋水,眉目间隐然有一股书卷清气,映着月光,一双纤手皓肤如玉,抱着一把漆木雕花琴,娉娉婷婷、步履翩跹。
凌湛空心里一动,这,不就是他在汉阳荷塘畔见到的吹埙女子吗?
两人目光相接,女子先是有些诧异,继而婉然一笑,朝凌湛空屈膝:“这位公子,又见面了。”
凌湛空心里有些发窘,他居然让人家一个姑娘先开口,道:“是啊,真巧啊,姑娘怎么来了洛阳?”话刚出口他就后悔了,人家到洛阳关你什么事?
青衣女子却大方回答:“我是一名琴师,给兴隆巷刘员外家的二位小姐当西席,公子可是回家?”
凌湛空:“是的,姑娘你呢?”
青衣女子:“我也是,我叫青绸,丹青的青,绸缎的绸。”
凌湛空:“在下凌湛空,在碧箫侯府当差。天色已晚,姑娘家在哪里?若是顺路凌某送姑娘一程。”
青绸:“栀子巷,恰是同路。”
两人就这么一起走,青绸说她是洛阳人,上次去汉阳是刘员外岳母过生日,想请她在宴会上演奏一曲,她就和刘员外一家人一起去了。她父母早亡,就剩下她一人,如今和雇佣的一对老夫妇一起居住在栀子巷,老夫妇负责她的饮食起居。
凌湛空感到青绸步履虽轻柔但稳重,不似平常女子,又注意她的呼吸,果然较一般女子绵延悠长,竟是个习武之人,内力不深厚,只算是二三流罢了,估计功力也就和方流水差不多。
凌湛空看了看她怀里的那把琴:“那日姑娘吹埙,绕梁三日,想必这琴技也是绝佳。”
青绸:“公子过奖了,不过略识音律罢了。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凉亭,公子若是想听,青绸抚一曲便是。”
凌湛空笑道:“求之不得。”
二人到了凉亭里,青绸将琴放在石桌上,坐下。
修剪成杏仁状的指甲在琴弦上流转,一串清脆的音符飘出,如山涧泉水叮咚,如溪流击打碎石,如露水滴入碧池;渐渐琴声连贯,如泣如诉,似潺潺流水,连绵不绝,再接着意境开阔,如江河奔流不息,气势恢宏;片刻又更加激烈,如海中巨浪翻滚,海风怒吼,青龙斗浪,高潮迭起。
凌湛空坐在一边,如痴如醉,他哪里听过这等技艺高超的曲子,直至青绸一曲抚完已有半盏茶时间才凌湛空意识到曲子已经演奏完了。
凌湛空看着青绸如花笑靥有些尴尬,轻咳一声,道:“姑娘琴技高绝,教在下大开眼界。”
青绸嫣然一笑:“公子过奖了。”
凌湛空:“此何曲?何人所作?”
青绸:“此曲名唤《听澜》,青绸所作。”
凌湛空:“姑娘果然惊才绝艳。”
青绸:“公子说笑了。”
凌湛空突然想到她会武功的事,道:“青姑娘也会武功?”
青绸:“家父乃是一名武师,从小和他学了些。”
到了栀子巷口,青绸朝凌湛空一个屈膝礼,道:“青绸到家了,多谢公子相送。”
凌湛空抱拳:“姑娘走好。”
青绸点点头,款款走了几步,又一回头,恰好一阵晚风吹来,撩起她的头发衣袂在夜色中散开,一缕乌发浮到她清丽的脸颊上,更衬得她如仙女一般。
凌湛空心里不禁浮出四个字:月下美人。
青绸:“公子白天有空便可来找青绸,青绸晚饭后才去刘府教课,朝里走,门上挂着“青府”牌子的那家便是。”
凌湛空点点头:“一定登门拜访。”
凌湛空回到侯府,向修竹轩走去,走在九曲桥上时,看到湖边的亭子里坐了一个人,待走了近一些,他发现那人不是别人,是寒雪微。
寒雪微就静静地坐在那里,树影在他身后摇摆。
凌湛空走过去,进了亭子,发现寒雪微心情不好。
寒雪微双唇紧抿,黑眸深沉,透着些冷冽,注视着凌湛空。碧玉箫放在一边的石凳上,在暗中散发着有些诡异的光。
凌湛空心里一凉,道:“寒兄。”
寒雪微久久不语,微凉的夜风吹在一坐一立的两人身上,气氛也是冰冷的。
凌湛空念着陪寒霜渐去群芳馆的事,愧疚心虚,道:“属下知罪,侯爷息怒。”
寒雪微终于开口,带着些愠怒,一拍石桌站起来,目光凌厉的看着着凌湛空:“你不是胆大的很吗,也会知罪?”
寒雪微本来就不怒自威,如今怒了,更是威的一塌糊涂。
寒雪微克制住情绪,又坐下:“现在全洛阳的人都知道小侯爷十四岁逛青楼,这到底怎么回事?”
凌湛空恭敬地将晚上的事讲给他听。
寒雪微听完,右手扶额,挡住了瞬间憔悴的目光,长叹一声,颓然道:“罢了。”
凌湛空不语。
寒雪微又道:“以后要再有这种让你为难的情况,要通知我。”略一顿,又道:“念你初犯,只扣你半年薪俸。”
凌湛空心道:我还有薪俸?拱手道:“谢侯爷。”
寒雪微:“这里只有我们两人,要说多少次?”
凌湛空忙改口:“多谢寒兄。”
寒雪微:“坐吧,我们聊聊。”
凌湛空坐下。
寒雪微看着他,目光有点凄凉:“我就霜渐这么一个亲人了,母亲生他时难产而死,父亲去世时他还不懂事,我后来又带兵打仗,常年驻守边疆,他就在一群奶娘仆役的照看下长大,周围的人都顺着他,性子难免顽劣。”
寒雪微移开目光,看向前方阴沉朦胧的湖面,继续道:“我回来时就想,若是不再好好调教,以后恐怕不成器了,就对他十分严格。我和他相处的本就少,这样一来,他心中自然不喜欢我,我虽然难过,还是不敢向他流露什么,每次看见他在我面前怯怯的样子,我就感到有刀子在刮我的心。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我知道,若是连我也压不住他,那就再也没有人能了,哪天我若是不在了,他凭什么能撑住这偌大的碧箫侯府?怎么能在这世间的尔虞我诈中自保?所以就只能继续这样违心的严格对他,有时候甚至可以说是苛刻。”
寒雪微停了半晌,道:“结果呢,他想去救一个姑娘,只要和我说一声,别说一个,就算全洛阳青楼里的所有姑娘我一句话就能救出来,可他居然不愿意告诉我,不愿意。”
凌湛空看了一眼他凄怆的侧脸,低头不语。
寒雪微声音有些干涩:“以后他若是想出去走走就去吧,你陪着。”
凌湛空:“好。”
寒雪微:“霜渐千万不可以出差错,我将碧箫侯之位传给他,丹珍公主很是不满,一定会拿今晚的事大做文章,说不定还要告诉皇上,说霜渐难当大任,叫皇上下令让我别把侯位给他,不过我这次还有信心能对付,但以后不要再让她抓到什么把柄了。”
凌湛空:“是。”
寒雪微:“你上次问我是不是听命于皇上?”
凌湛空想起来,在洛阳城外的那次,他确实问过,就点点头。
寒雪微:“当年我父亲上书劝谏皇上不要攻打弓月城,激怒了皇上,他一意孤行,竟下令叫我父亲去攻打。弓月城主和叠翠宫是联盟,当时叠翠宫还有残余势力躲在弓月城,就使计给我父亲下毒,我父亲身中剧毒带伤打仗难以支撑,请求皇上派御医来,皇上得知不但不应允,在宛贵妃的蛊惑下还说若是不成功就不要回来,我父亲的毒就这样一拖再拖,最终不能治。回洛阳后,他苦苦熬了十年就去世了。我后来十六岁也带兵打仗,几年里打了很多胜仗,皇上觉得我是不可多得人才,要拉拢我,就把丹珍公主嫁给我。可我怎么能忘记父亲被体内的毒苦苦折磨夜不能寐的样子?皇上若是当年立刻派御医去,我父亲就不会这样!也许现在还在每天和我下棋,临睡前给霜渐讲故事。”
说到这里,他幽暗的目光中燃起恨意,“我父亲的死有一半是这昏君的错,所以我恨他,我不愿碰他的女儿,不愿接受他的册封,他好像也感到了什么,不再叫我上前线,三番五次的要封我为王,好把我束缚在京城,待在他眼皮底下,我就是不让他如意!”
凌湛空心道:原来他在外人面前那么冰冷威仪的外表背后竟然还藏着这么多的伤痛,承担着这么多的责任。
待满身的凌厉散去,寒雪微侧身看向凌湛空,转移话题:“送霜渐回来后,你又去了哪里?”
凌湛空又将金凤来和青绸的事告诉他。
寒雪微点点头,道:“什么时候叫青绸出来给我瞧瞧吧。”
凌湛空不解:“做什么?”
寒雪微扬起嘴角:“说不定将来就是凌夫人呢,我怎能不替你把把关?”
凌湛空:“寒兄莫要胡说。”
寒雪微:“就明天吧。”
凌湛空不语。
寒雪微:“明早你陪我出去一下办一件事,完事之后你就把青绸喊出来。”
凌湛空带着几分不情愿:“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