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瑶山夜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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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人在这片紫色的草地上露宿了一夜,第二日清晨上路,到得傍晚的时候,终于进了凉州城。
一进城中,岳小珂便找到了离城门最近的一间当铺,将那两截的金镯子当了,当铺掌柜皱着眉头,翻来覆去的将那镯子看了好半天,才摇着头道:“金子成色还不错,只可惜断了,就算粘起来,也有了裂痕,不值钱,不值钱。”
岳小珂看着他道:“你不用将它说的一文不值,这镯子断了,我本也没打算将它当成件首饰来当,往炉子里一丢,融了再团在一起,就是块金子而已,你去称一称,这块金子有多重,给我对等的银子便是。”
掌柜的想不到她居然说出这样一番话,反而给她说的目瞪口呆,直道:“你…你……”
岳小珂嫣然一笑道:“掌柜的,我也知道你为难,那我便少算你几两银子好了。”
她这一笑,掌柜的身后所有的珊瑚翡翠一齐失色,掌柜的也似呆住了,张了张嘴,待醒过神来,咬咬牙道:“好罢,看你这姑娘是急着用钱,我就破一回例。”
当铺旁边就是一间医馆,大夫姓楚,传言差一点便入选进宫做御医,只因考试的时候配错了一味药,这才被淘汰下来。虽然没能飞进京城的枝头,这位楚大夫却已经在家乡出了名,凉州城里,自诩医术第一,他家在当地也算小有积蓄,为了使儿子能光耀门楣,流芳千古,楚大夫的爹一咬牙,盖了一间凉州城中最大的医馆,几间富丽堂皇的大房子,却只有楚大夫一个郎中。
楚大夫名叫楚茗钰,相貌儒雅,尚未娶妻,他虽然医术在凉州城的确算得高超,脾气却实在有些怪异,凉州城中的女子,无论家世官商绅农,一律看不上眼。
他家的医馆每日辰时开门,酉时闭馆,一年到头,从不例外,若是到了他闭馆的时候,就算病人在他家门口咽了气,他也不会开门看一眼。
此时他家已经关了门,楚大夫一个人坐在厅里,喝柚子蜂蜜茶,这么多年以来,他已养成了一个习惯,就是每天晚饭之前,都要喝一杯山泉水冲开的柚子蜂蜜茶。喝蜂蜜茶是他一天中最放松的时刻,也是他一天中最紧张的时刻,因为他喝茶的时候最怕被人打扰,医书记载,这样不利于养生,好在这么多年,已经很少有人会在这个时候不知趣的打扰他了。
手捧着骨瓷的茶杯,眉头舒展,慢慢品味柚子的清香和蜂蜜泉水的纯美,楚大夫的脸色却突然变了,变得很难看,因为他已经听见了敲门的声音。
他的柚子蜂蜜茶还没喝完,所以他冷着脸一声不吭,想等着那个不知趣的敲门人赶快滚蛋,但这人不但不知趣,而且固执到了极点,敲门声越来越大,最后简直是在砸。
楚大夫忍无可忍,愤怒的将手中茶盏摔碎在青石的地面上,霍然站起,冲到紧闭的雕花门前,愤然拉开了门!
他本以为门外是城西林家医馆的林大夫,因为林大夫知道他有酉时喝蜂蜜茶的习惯,他也一度怀疑林大夫对他怀有深深的嫉妒之情;或者是之宝堂的小伙计,那个伙计,曾因药材价格之事与他争执不下,最后愤愤甩下一句“一毛不拔”愤然离去,如此看来,这伙计利用他的习惯来暗害于他也在情理之中。
门外的确站着一个人,不过既不是林家医馆的林大夫,也不是之宝堂的小伙计。
门**的是叶歌。
叶歌看着楚茗钰,低声问道:“你就是楚大夫?”
楚茗钰一愣之下,立时想起了自己的愤怒,高声回答:“正是!”
叶歌道:“我要看病。”
楚大夫怒道:“本大夫酉时闭馆,所有病人,一律到别家医馆看病!”
叶歌眉头一皱,“对面当铺的老板说,凉州城中,若论医术,数你第一。”
楚大夫傲然道:“的确如此,不过我有我的规矩,酉时一过,再不出诊!”
叶歌身后,岳小珂微微一笑,一言不发。
央金探出头来对着楚大夫道:“我们多给你诊金。”
楚大夫虽是个大夫,却素来有文人气节,大声道:“你就是给我一座金山,我也不看!”话音未落,脖子旁边忽然一凉,低头一看,只见颈边搁着一把乌黑的长剑,看不出剑锋,但那从剑刃上透出的剑气,已割破了他脖子上细嫩的皮肤。
“你…你想做甚么?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王法!”楚大夫似是已怒到极致,就连声音都已发颤。
“你不看病,我就杀了你。”叶歌的声音比他的剑锋更冷。
楚大夫的脸色变了,他已看出叶歌并不是一个会开玩笑的人。
他虽然素来很有气节,但他还是更爱惜自己的性命,喉结上下动了动,艰难的道:“是…你要看病?”
叶歌摇头,回头看了岳小珂一眼,“是她。”
楚大夫已经坐在了他那张紫檀木的方桌前,岳小珂坐在他的对面,伸出雪白的皓腕让楚大夫把脉。楚大夫眉头紧皱,将两根手指搭在她腕上,他从来没有见过有哪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像眼前这个少女一般苍白纤细,但他皱起眉头,并不是因为他同情岳小珂,而是因为他讨厌叶歌。
“她怎么样,到底得了甚么病?”央金站在小珂身旁,着急问道。
“嘶……”楚大夫抬起紧皱的眉,看了岳小珂一眼,她的脉象很奇怪,忽快忽慢,透着一股逼人的冷气,但除此之外,也并没有甚么其它的异状。
“想来……是先天不足,这位姑娘应该是打从娘胎里带来的病根吧。”楚大夫看着岳小珂道,不知为甚么,这个苍白的小姑娘却好像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尤其是她的眼睛,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要去看。
岳小珂看着他,眸光闪动,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楚大夫放开她手,铺开雪白宣纸,笔走龙蛇,“这种病叫虚寒症,应是在母体之时受了寒气惊吓所致,病根太久,想要根治已难,不过以温热药物慢慢调养,便可渐渐好些。”
岳小珂看着他写在纸上的墨迹,默不作声,脸上似笑非笑,看不出是甚么表情。
央金急道:“可是昨天,她还流了很多血,真的不要紧么?”
楚大夫禁不住又看了岳小珂一眼,摇头道:“她体质过于虚寒,气血两亏,容易血崩,我给她开一副药,只要按时煎服,应当慢慢会有好转。”本来他给岳小珂看病是给叶歌所逼,心中十分不愿,但此时看着她清澈的眼睛和淡粉的嘴唇,不知为何,心中对这小姑娘竟然很是怜惜,开的药方也的确是平生所学。将方子折好递给岳小珂,道:“若是不见好,可以再来找我。”虽然他对自己的药方极有信心,却不由自主的希望这小姑娘再来找他。
岳小珂伸手接过药方,轻轻一笑道:“谢谢你。”从腰间掏出几两银子,放在方桌上。楚茗钰看了一眼,其实他的诊金是很贵的,这些银子明显少了,不过今天他却出奇的大方起来,觉得这些银子也便够了。
岳小珂站起身来,看着叶歌粲然一笑,“你看,我说只是虚寒症,这下你可信了罢。”
叶歌看着她的笑靥,心中竟然轻轻一颤,不自禁的勾起唇角,点了点头。
是夜,四个人找了一家不大的客栈,歇息一晚,第二天天明,才从客房出来,下楼吃早饭。
叶歌找了一张还算大的桌子坐下,苏离坐在他对面,岳小珂走过来,看了看苏离,略略犹豫一下,坐在叶歌身边。等到央金坐下,几人刚吃了几口,冷不防一人从苏离身旁匆匆跑过,带翻了她面前粥碗,一碗白粥洒在桌上,弄脏了她洁白的裙子。
苏离柳眉一皱,伸手一拍桌子,霍然站起。央金吓了一跳,赶忙拉住她,那个撞翻粥碗的小伙计也已意识到闯了祸,弯着腰过来,左一句姑娘,右一句女侠,可苏离的衣裙都是苏州城中名家刺绣,一件就要百两银子,如今被他平白弄脏,这口气怎么咽得下!
小伙计虽然不知苏离是谁,但看她的衣服也知道自己赔不起,苦着脸道:“这位姑娘,要不您先去换件衣服,这件衣裳,小的马上去洗。”
苏离皱眉道:“我的衣服,从来不让男人碰。”
岳小珂在旁默默坐着,忽然道:“苏姑娘,你把衣服脱下来,我帮你洗罢。”
苏离看她一眼,点了点头,“也好,只是千万要小心,这裙子上的苏绣可不能洗坏了。”
叶歌也转头看她,欲言又止,央金道:“小珂妹子,你还没吃完早饭呢!”
岳小珂笑一笑,放下手中的碗,“我吃饱了。”刚要站起,却见从门外一股脑的走进几个人,走在最前面的,是个黄衣的女子,鹅黄色的衣衫外,还披了一件淡青色的斗篷,头上戴着竹笠,垂下鹅黄色的轻纱,挡住了脸。在她身旁,站着一个锦衣华服的青年,剑眉朗目,一表人才。在这两人身后,还跟着四五个青衣青巾的少年子弟。
那黄衣女子抬起头来在店中扫视一眼,看到苏离之时似是微微一愣,口中叫道:“表姐?”快步向着苏离走来。那几个青衣弟子也已看到了苏离,脸上纷纷露出喜色,一齐走上前来,向着苏离躬身施礼,口中齐声道:“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