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救赎 第二百七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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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这样轻易就说服了凌氏少帅,这是不是意味着他的话对那个如烈阳一般光华炫目的男子,还是有一定的影响力?
一想到此处,他就觉得满心兴奋,走起路来几乎袍袖带风,眼角眉梢均透出盈盈喜色。
一路上与他擦肩而过的军官见到这般光景,退步行礼的刹那都感到一丝诧异:连日来飞廉少将均脸色阴沉,情绪不定,似藏了很重的心事,怎么突然沉郁顿扫,兴高采烈,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吗?
可即便遇到什么好事……以飞廉公子的涵养,也不至于这般喜形于色啊?
只是好奇归好奇,凌氏军法森严,人尽皆知,他们顶多也就窃窃私语一番,绝不敢大肆议论。
飞廉并不知道底下军官这番心思。他快步回到自己住所书房,顺手打开墙壁上的电子液晶屏幕,输入联络密码,提出与家族族长通讯的请求。
虽然身为董事会最大股东家族嫡子,未来的家族继承人,董事会执行董事以及征天军团首席少将,身份贵重,但他的住所布置并不过分奢华——靠墙一溜酸枝木书柜,柜角镶有螺钿,填了泥金。架上所摆,除了书还是书,其中不乏古籍名卷。只在边缘随意置了一二古玩,古朴斑斓中透出迷离宝光,是洗练后的金沙隐隐,贵胄大气。
联络的电子频道被接通,经过几道验证,屏幕上出现了一张刻满风霜的清癯面孔,两鬓斑白,神态温和:“飞廉,是你要求跟我联络?”
坐在皮转椅中的凌氏贵公子肃整了神色:“叔祖,打扰到您休息了吗?”
“没有……”
老人叹息一声:“我只是记得,已经很久没这样跟你面对面闲聊——这些年,若不是情非得已,你绝不会主动联络我。”
听他这样一感慨,飞廉不禁脸颊微烫,嗫嚅道:“我只是,只是……”
他“只是”了半天,到底没说出下文。老人凝眸片刻,了然微笑:“我知道你是为了避嫌——你不想让人议论你能有今日的地位,是全凭家族支持,更不想让少帅以为你蛇鼠两端,立场不定。”
被他说中心事,飞廉神色愈显尴尬:“叔祖,其实我……”
老人摆了摆手:“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的心思瞒不了我……其实你想的也没错,我们是老了,力不从心,凌氏的天下应该交给你们这班年轻人——所以我当年才会支持昊天上位,为的就是替凌氏注入新血。”
飞廉不觉点头:叔祖所说的,正是他心中所想。
“他初上位时,虽然年轻,但眼光手段都非同一般,的确堪当大才——可是近些年,他的作为你也亲眼目睹了,若长久下去,恐怕非凌氏之福啊。”
老人深深叹息,眉头皱成一个川字,眼角上迭堆起深重的细纹,流露出一种担忧与疲倦相混合的复杂神情。
飞廉眼睫微垂,没有说话。
他无法反驳叔祖的话,这本就是事实。这两年来,直接间接死在凌昊天手中的人数不胜数,尤其是这次西北分部的一番大动作,已经引起政府军的警惕。长此下去,只怕会惹出大祸。
“昊天的脾性……你比谁都清楚,我就不多说了。你既在他身边,想来也没少劝,可是事情弄到今天这个地步,已经不是规劝能够转圜的。”
老人看似不经意的叹息唠叨,话里却暗藏极凌厉的机锋。飞廉敏锐察觉,顿时微变脸色:“叔祖,这些年局势如何,你也是看在眼里的。少帅既要应付索菲尔,又要与各国政府相周旋,有些雷霆手段也是逼不得已——若是稍一后退,凌氏必定万劫不复,为大局考虑,牺牲在所难免。而今情况还没到不可收拾的那一步,你这样下定论未免太过轻率。”
这些是凌昊天曾对他说过的理由,当时自己并不全然接受。然而此刻,不满于叔祖对凌氏少帅的指责之言,他不由自主便拿来为那人辩解。
“也许吧……”
老人揉了揉眉心,眼角细纹越行深刻,没再多说什么。
飞廉只道他忧心未释,于是劝道:“叔祖请放心,我身为军团首席少将,一定会竭力规劝,绝不至让形势越演越烈。”
老人深沉莫测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飞廉这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他再了解不过:论才干论人品,他都是一等一的出色,家族年轻一辈中再无人能及其项背。只是这副脾性……优柔滥善,又过分心慈手软,长久下去,并非堪挑重担之人啊。
如今凌氏少帅气势愈盛,杀伐决断,军政大权皆揽于一手,董事会中无人能与其争锋。而自己又日益年迈,有朝一日撒手西去,偌大家业没有人主持,岂非沦为俎上鱼肉,任人宰割?
而飞廉……虽然身任军团首席少将与财团执行董事,看来位高权重,可夹在董事会与凌昊天之间,不啻于游走在刀刃上。偏偏他自己还懵懂不觉,死咬着那些理义不放,让自己这个做叔祖的不知该说什么好。
沉默良久,他深深叹息:“飞廉,你这孩子……迟早有一日会被自己的善良所害死。”
飞廉浑身一震,忍不住剧烈颤抖。
这句话……凌昊天也曾说过,当时自己并未留意。然此刻从叔祖口中再度听到,他只觉全身有冷电流过,由内而外泛起一层寒意,仿佛恶兆一般不祥!
他捏紧拳头,眼底闪烁着激烈的光,似是在经历天人交战。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叔祖,我知道我的性格,并不适合成为家族继承人……这些年是我辜负了您和家族长辈的期望,但家族还有其他年轻子弟,与其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不如着力培养他们,将来也可挑起家族重担。”
这番话他在心中酝酿已久,只是一直不敢说出口,如今终于对叔祖说出,心里顿觉松了一口气。
家族下一任继承人……这个身份他背负了二十多年,便如一个黄金枷锁,沉甸甸的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只有卸下锁链,才能振翅高飞,翱翔九天。
然而他并没注意到,当他说出这句话时,马诺里•萨尔科比的面容迅速衰败,好像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你是说……你要放弃家族第一顺位继承人的身份?”
他缓缓问道,声音低哑而苍老。
飞廉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可是话已说出口,他亦不想否认,只能硬着头皮点头。
老人的目光从他面上移开,望着窗外深沉如墨的北美夜色,良久没有再说一句话。
他越是沉默,飞廉心头越是惴惴。要待说两句安慰的话,又觉事已至此,再说什么也是无用,只能道:“叔祖……是我辜负了您的教诲和期望。”
他父亲是家族长子,可惜在他出生不久便因病身故。父母感情一直不好,母亲在父亲身亡后没多久便离开家族,不知所踪。所以他自小便被叔祖接到身边,悉心教养,完全是按照家族下任族长的规格来栽培。
这些年,叔祖一直对他宠爱有加,即便他选择跟随凌氏少帅,与董事会频频作对,叔祖仍一力护着他,替他挡掉无数指责非难。不然,光是董事会的弹劾文辞,就足以将他淹死。
叔祖如此待他,用意如何,不言而喻。是他……无法承担起光耀家族的重任,辜负了叔祖的用心和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