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局谋 第一百九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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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较而言,那位云梦阁老板要沉着淡然得多,明知这位豪门贵公子对自己心存疑虑,却依然混若无事,每天只是尽职尽责地替殷文疗伤换药,既不多言,也不多问。
若换成旁人,遇上他这样沉静的性子,必定暗呼无奈,如坐针毡。偏偏殷文也是同样的寡言少语,这两个人撞在一起,倒产生一种微妙的和谐感。平日里相对,一个自顾自忙着手头事宜,另一个手执一卷书册、躺靠在床头静静阅读,偶尔抬头看一眼那袭黒衫,恍惚间竟有种时光倒流回两年前的错觉。
殷文体质强健,殊异于常人,外伤虽重,所幸没伤及筋骨。不过短短三四日,伤口已经愈合大半,恢复力是普通人的几倍甚至十余倍。
对此,那位云梦阁老板的反应却十分平静,只是道:“恢复力是普通人的十几倍,意味着所受的痛苦也是普通人的十几倍,若是不小心调养,很可能会落下病根。”
这话听来耳熟莫名,殷文想了一想,记起是当年波鸟叮嘱他的话,而那个一贯骄傲自负、目空一切的女子便把这几句嘱托奉为珪璋,强令他卧床休养,不准走动一步。
想到这一节,他忍不住抿出一丝温柔微笑,然而很快化为无限空茫怅惘,淡的几乎瞧不出痕迹。
这一日晨光正好,云绍调配好药汤,却没在卧室中见到殷文,视线转了一圈,最终隔着窗户瞥见阳台上那个清瘦身影——
阳光如金色细沙,从半空中纷纷扬扬洒下,那个男子像是被一重淡金薄雾包裹住,浑然不似尘世中人。
他低俯下身打理着一盆花木,悉心折去残枝枯叶,手势轻柔至极。
冷不防一个熟悉的低哑声音从身后传来,似讥诮似感叹:“看不出来,你还有打理花木的闲情逸致。”
殷文直起身,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我……有一位故人,她很喜欢腊梅,所以我才种来打发时间。”
“故人?”
云绍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尾音略略拉长,拖带出复杂莫测的意味。右眼余光瞥过,忽然道:“这是腊梅,耐旱怕涝,平时不用浇水太勤,土壤偏干为宜。”
殷文回头看了他一眼,微觉诧异:“你也懂莳花?”
“略懂一二。”
云绍淡淡一笑,继而皱眉:“不过这株腊梅看来伤了根系,不知还能不能救活。”
“我知道。”
殷文用手轻抚腊梅枝干,目光温柔:“但凡事总要尽力,事后才不会觉得后悔。”
“……说得对。”
云绍笑了笑,手指轻挥,拂过腊梅枝干——那个瞬间,不知是不是错觉,殷文竟然觉得花木疏离干枯的枝条上似有绿意涌过,竟如这株腊梅慢慢苏醒,回复生机。
殷文诧异地望着他,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个云梦阁老板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这个人语调喑哑干涩,低沉一如男子,可是身形纤瘦,一头长发柔媚如海藻,又隐隐有几分类似女子。
这样一个人,身份神秘,行事诡异,一直偏安于小酒吧里,却又掌控着一干高手,实力深不可测——他实在想不出这人到底是何出身。
当他看着自己时,唯一完好的右目中闪烁着一种奇异的涟涟波光,却又竭力将那种光采压抑在冰封之下,是一种复杂到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性子奇特,无论对任何人都态度淡淡,沉默寡言。可照顾自己时又悉心体贴,无微不至,令人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样微妙奇异的气氛下,两人独处了将近两周。
两周时间,殷文强悍的恢复力表现的淋漓尽致,后背伤口愈合大半,只留下纵横交错的疤痕,看来诡异狰狞,像是毒焰灼烧后留下的痕迹。
见他恢复的差不多,云绍便提出告辞离开,毕竟凌氏内部云波诡谲,长留此地不是良策。
彼时飞廉去了机场迎接凌氏少帅座驾,凌氏中一应安防事宜交由安防部副主管李如松打理。
殷文明白这是变相架空他手上的权力,只是比起死刑,这已经是极宽容的处置方式,所以他什么也没说,借口要送云绍离开,故意避开所有人,免得彼此尴尬。
云绍心知肚明,也不推辞,只是淡淡一笑。
“这几日,辛苦你了。”
原本做好一路上装哑巴的云梦阁老板,在经过凌氏跑马场时,忽然听到在前引路的殷文冒出来这样一句。
他反应了三秒钟,才道:“没什么,受人所托,忠人之事罢了。”
“是吗?”
殷文淡淡一笑:“波鸟医生会拜托你这种事,看来你们两个交情匪浅,怎么以前没听他提起过?”
这是……在想法套他的话吗?
云绍笑了笑:“他是我一位长辈的知交好友,因为我是这两年才来投奔他的,所以殷文主管可能没听过。”
“原来如此。”
殷文点一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解释:“那么我很好奇,你是否知道荆玥的事?”
阿玥……
云绍不易察觉地蹙起眉:“我不知道……那个时候我有事赶回老家,不在东海市。等我回来时,才知道他出事了。”
说到这里,他语调低沉,气愤且无奈:“那个白痴,早叫他有事要说出来,他偏偏要一个人扛,生怕给别人添麻烦,还真当自己是大英雄吗!”
殷文心头倏尔一跳,只觉得他的口吻熟悉异常,好像在那儿听过。未及细想,忽听不远处一声马嘶长鸣,继而传来一阵“得得”的马蹄响动,似是有骏马在飞奔靠近。
他心里一个咯噔,回头看去,果然是那匹照夜狮子奔到近前,巨大的蹄子眼看要招呼到云绍身上。
殷文失声惊呼:“小心!”
云绍“咦”了一声,抬眼瞧见奔到面前的雪白骏马,不说也不动,像是被吓呆了。
殷文蓄紧力势,已经做好冲过去救人的准备,谁料那匹照夜玉狮子却突然停下来——
那匹白马的确神骏非凡,奔时疾若迅风,停时也如雷霆乍惊,几乎是贴着云绍衣角站定,摇头打了个响鼻。马头凑到云绍面前嗅了嗅,忽然一反之前的狂躁,贴在他手肘处蹭了又蹭,意态极为乖顺。
殷文自认性情也算冷静,大小风波经历无数,这回却真是愣在当场。
照夜玉狮子脾气极为暴烈怪僻,平日里发起狂来,十几个健壮大汉拿着铁链都锁不住,只肯听他一个人的话,怎么会对一个陌生人这样亲近?
他微微眯起眼,看向云绍的目光多了几分审视探究之意。
后者正用手抚摩着白马鬃毛,察觉到他的敌意,回头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了?”
殷文盯着他瞧了好一会儿,眼底那抹坚冰之色慢慢化开,泛起星星点点的温润亮光,忽然扭过头道:“没什么,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