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文转过脸，浮出一抹自嘲冷笑：“你是在给我做心理干预吗？”
    林皓夜挑挑眉，不置可否。
    “……类似的治疗，我在索菲尔时已经经历过无数次，你不用白费力气了。”
    他淡淡道，平静的语气下是坚定的拒绝。
    这个结果是预料中的，林皓夜虽然失望，却并不气馁。
    只是……看他刚醒时难得露出的软弱神情，她知道他的心理防线变的薄弱，才会选择适时突破。没想到这家伙如此敏感，稍一察觉不对就立刻封闭了心门，重新缩回壳里。
    他把自己的心守得太严实，下一次再有机会，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一想到这儿，林皓夜就郁结得五体投地，却又无计可施，只能报复性地撑起身子，慢慢凑近他。
    “你……要做什么？”
    当殷文反应过来不对劲时，她温热的气息已经近在咫尺。呼气所触及到的肌肤一阵酥麻，那酥麻又似变成一条条小虫，一点一点蠕动到心里，连心头都是瘙痒酥软。
    他略有些紧张地看着她双手分开，撑在头颈两侧。含着一缕邪笑的面孔慢慢俯下，直到离他只有一厘米处才停下。
    他试图向后缩，却无论如何拉不开彼此的距离，只能侧开视线，脸颊慢慢侵上霞彩一样的潮红。
    林皓夜原本只想吓唬他一下，然而瞧见他这副神情，忽然有种“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感觉。
    这家伙……不是谈过恋爱吗？怎么还搞得像个青涩少年似的，害她都有点把持不住。
    她转转眼珠，突然明白了什么，低头凑到他耳旁，刻意把声线压得沙哑低沉：“你之前……跟穆清华单独相处时，是不是什么都没做过？”
    她指的是恋人间最常见的举动，牵手、拥抱，或是……亲吻。
    只是她指向不明的话明显勾起了殷文不甚美好的回忆，血色在一瞬间退下脸颊。
    瞧着他一点点苍白的脸色，林皓夜只觉得又是心疼，又有些无奈：“总有一天……我会把你从那个冰壳子里揪出来。”
    她俯下头，趁他还没从自己的话里回过神，在那张苍白面颊上轻印下一吻。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吻一个异性，也是他第一次被一个异性亲吻。
    完全没想到她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殷文僵在那儿，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等他终于从错愕中清醒过来时，那个胆大妄为的女子已经消失在了卧房中。
    这算什么？！
    干完坏事……然后就这么跑了？
    攒捏在掌心的拳头微微颤抖，不过这次是因为恼羞成怒。
    他脾性内敛深沉，虽然从少年时代起就不乏爱慕者，但再如何大胆热情的女生，只要被他三分冷峻三分淡漠的眼神一瞥，也只能嗫嗫嚅嚅，不敢道明心意。
    也因此直到二十多岁，他也未曾与异性有过亲密之举。即便当年和穆清华交往，彼此也是以礼相待，从未逾越。
    乃至后来进入索菲尔，虽然身陷泥淖，耳濡目染无数，他却一直守身持正，不愿随波逐流。
    而今天……却被一个认识不过短短数月、比他还小两岁的女性……强吻了？
    殷文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发颤，连呼出的气息都是滚热灼烫。
    这种事……如果传到他昔日索菲尔的部下耳中，只怕会引起石破天惊的震撼效果——
    他们那位英明神武、杀伐决断的主管大人，居然被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给轻薄了？
    不拿来笑话个三天三夜，简直太愧对作为“人类”的八卦本性！
    冷静，冷静……
    对方毕竟是救命恩人，而且为了救他甚至不惜与凌氏翻脸，绝不能为这种事发作出来……
    殷文闭上眼，竭力平定住急促不定的心跳。
    然而，也只有他自己方能明了，这十分的羞恼怒意中，更有一分难言悸动，虽然喑哑幽微，却丝缕不绝纠缠着心房，让他剪不断、理还乱——
    便如井底沉寂千年的古莲子，终于抽出第一瓣新芽。
    **********************************************************
    同一时间，令殷文心绪紊乱的罪魁祸首正站在客厅里，笑容可掬地望着沙发上并排而坐的三只白色宠物。
    一只白猫，一只白色的大狗，还有一只雪白的九尾狐狸，全都保持着同一个笔直坐姿，眼神里是满满的敬畏之色。
    “你们几个……刚才躲在门后面偷听够了没啊？”
    林皓夜的语气极其温柔，但是背后的意味却完全相反。
    三只宠物浑身打了个激灵，忙整齐摇头，以表明自己没有偷听。
    “喔，那就是没偷听够了？”
    语调已经温柔到极点，昭示着女子发自内心将要爆发的欲望。
    三只宠物觉得骨头缝里都在冒寒气，忙从善如流地齐齐点头，生怕主人把怒气发作在自己身上。
    “那你们说……从昨天晚上到今早，我跟殷文都在做什么？”
    林皓夜笑靥甜美，然而三只宠物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汪汪汪汪！”
    “睡觉！”
    “做饭！”
    三只宠物同时给出三个不同的答案，每一个都离事实相去甚远。
    林皓夜满意地点点头：很好，看来她这个主人的威信犹在，还没让这三个家伙翻了天去。
    “很好……昨晚和今早什么都没发生，你们三个都记清楚了！以后不准私下讨论，更不准跟波鸟医生透漏半句！”
    说到最后一句，她瞬间收了和蔼可亲的笑容，阴森森地凑到近前：“如果敢违反……我就把你们毛拔光了，做成龙虎斗和佛跳墙！”
    她这绝不仅仅是威胁……她是来真的！
    三只宠物齐齐咽了口口水，拼命地用力地点着头，生怕一个疏忽就真被逮到厨房里去褪毛。
    林皓夜直起身来，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
    她一直没有告诉波鸟医生殷文的真实身份，只说是偶然碰上救回来的，那位温文尔雅的中医师大概还猜测他是黑帮争斗的受害者吧？
    不是她故意隐瞒，只是她知道以波鸟和自家雪莱师傅的交情，如果知道了真相，一定不会瞒着雪莱……
    她实在不敢想象如果雪莱师傅知道这件事会有什么反应。
    在她临下山前，雪莱给她下了严令，不准与凌氏和征天军团起正面冲突。如今违反禁令还是小事，要是被他知道殷文的过往，不管中间有什么缘由，只怕都会大发雷霆吧？
    和雪莱相处三年，她太了解自家师傅的脾气：虽然平时宽和温厚，由她怎样胡闹任性都不苛责，但是只有一点是绝对不能违背——
    人命之重，贵有千金！
    回想起当年雪莱追击自己时的杀气凛冽，林皓夜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几乎已经能预见到殷文的下场。
    从她为了荆玥和小高的安全赶他走、而他不发一言离开起，她就知道，这个男人是宁死也不愿让人瞧见自己的软弱，更不愿连累旁人受伤。而后再次相遇，他分明身受重伤、危在旦夕，却不肯吐露半分，更确认了她最初的看法。
    跟这个男人相处了两个月，她已经基本摸透他的脾性。虽然脾气又臭又硬，冷得跟座冰山似的，看来软硬不吃、水泼不透，实际上也只是一个色厉内荏的笨蛋。所有的锋利严苛都是对着自己，藏在冰山外壳下的心其实又软又温柔，只是他牢牢守着门口，不愿让人轻易窥见罢了。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是十恶不赦之徒？就算他真的以极残忍的手段杀死了六名女子，她也确信，他必然是有苦衷，必然有切肤之恨——
    便如她当年一般！
    然而她能明白，是因为她曾有过类似的经历。可对当代剑圣而言，无论什么样的理由苦衷，都无法抹杀他残杀了六名女子的事实。
    如果被雪莱知道，他绝不会轻易饶恕这个杀人凶手，即使不自己出面，也会设法将殷文绳之于法。
    就像他当初决绝追杀自己一样。
    所以……绝对，绝对不能让师傅知道这件事！
    这是林皓夜在得悉这段过往时的第一个念头。
    只是她没有想到，自己这一刻所做的决定，会在日后造成怎样惨烈的后果，以至于余生无数个夜晚，每每念及此处，就觉得心如刀剜，痛不可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