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刻还嚣张跋扈的人，才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身子仿佛柔弱无骨，瘫倒在地上，眼角闪烁着泪花，举起袖子拭了拭眼角，但泪水没有半点停止的意思，伴随着低低的哭声。如果忽略前一刻剑拔弩张的样子，该是一副多么楚楚可怜的图画。她拉住皇后的袖口，“皇后娘娘，他……”哭了一阵，又开口，“您可得给臣妾做主呀。”
    皇后冷眼俯视这坐在地上的人，抖了抖袖口，甩开了她的手，“司贵妃，本宫还不知道你吗？把你的这套收起来留着演给皇上看吧，本宫可不吃这一套。”
    司贵妃咬了咬唇，被揭穿的尴尬让她无地自容。司徒大人是难得的忠臣，对朝廷尽心尽力，为何生了这么一个女儿，皇后一脸的惋惜。“如果司徒大人知道自己的女儿变成这样，他恐怕是再也无颜活在世上了吧。”
    司贵妃瞪大了双眼，脾气上来了，张开了口却又闭上了，人家是皇后，她只是个贵妃。对于别人，她还能用贵妃的身份打压，对于皇后，她是无足轻重的。“臣妾……臣妾没有做什么……”
    “做没做什么，本宫说不得什么，司贵妃应该比谁都清楚。身为贵妃，就该有贵妃的样子，随随便便就动手打人，成何体统，这也未免太失身份了吧。贵妃得时时刻刻做好表率的作用，你这样，不觉得只会让外人笑后宫不成规矩吗？”
    毕竟是皇后，训人总是很得心应手的，几句话，就让司贵妃梗着脖子，说不出一句话。
    “司徒大人一世英名就败在你身上了。我想司徒大人绝不会希望你拿他对朝廷的贡献作为炫耀的资本。”
    “父亲，父亲不会那样的。”
    皇后扯起一抹冷笑，无暇与多谈，走向了尘。通过上次的谈话，尘觉得皇后是个好人。尘以为她这次来是来帮自己的，伸出了手。
    皇后拉起尘，“本宫想，司徒大人应该也不会再那样了。”还未等在场的人弄清楚这句话的意思，尘的脸上传来麻痛。重重的一巴掌落在尘的脸上，清脆的声音回荡在月华宫中，不难猜到这一掌用力不少。
    尘呆呆地看着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司贵妃也被这一巴掌惊住了，在她印象中，皇后从不打这些无辜的人。
    皇后的声音蕴藏了太多的情绪，但可以肯定的是，有很深的愤怒，“颜公子，想不到你竟有这种能力。是本宫小看你了吗？”
    尘还是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什么能力，他会有什么能力。
    “你逼死了司徒大人。”
    周围都安静了，包括尘，也包括司贵妃，连呼吸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楚。一阵啼哭，终是打破了平静。“你说，父亲大人，父亲大人怎么了？”司贵妃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逼死了司徒大人？父亲死了？她的意思是父亲死了吗？司贵妃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很明显无法接受这些话。
    “我没对他做什么？”尘不记得自己有对司徒做过什么。他是很希望司徒能够离开朝廷，却从没想过要他死。逼死他，何出此言？
    皇后细细地审视着眼前的人，“之前本宫居然那么信任你，以为你不爱皇上，却不会危害国家。是你藏得太深，还是本宫太好骗了。”司贵妃此刻已顾不得形象，四肢着地地爬到皇后脚下，“皇后娘娘，你说呀，父亲大人怎么了？”
    皇后盯着尘的眸，“司徒大人查到了你的一些什么，据说是罪证，呈给皇上看，恳请皇上将你制裁。可皇上没听，反过来指责司徒大人身为朝廷重臣，胡乱捏造证据。司徒大人指天发誓，皇帝仍然不为所动，执意将你留在身边。司徒大人说这是将祸患埋在了身边，终会灭国。甚至是以死相挟，你知道吗？皇上没让步。最终不过是挥刀自刎，想要以此唤醒皇上的心，很明显，他没做到，他的死和你的死，皇上选择了前者。”
    “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把皇上迷得失了心智。皇上曾经说过他想要广纳贤才，治国安邦。他也一直都是求贤若渴的人，司徒大人是皇上最为器重之人，因为你，皇上已经沦为了昏君了。皇上已失了明君该有的东西，他本来有的，现在没了。他不再辨清忠奸了。”皇后想杀了尘，但她动不得。以前她杀了那些女人，皇上不在意，不代表这次皇上会继续纵容。
    司贵妃顿时觉得如轰顶之雷，炸得她眼前一片黑，仅存的理智一点点丧失，甚至完全殆尽，眼前这个男人，是害了自己父亲的凶手，她想杀了他，为父亲报仇。她拾起地上的碎片，刺向了尘。
    尘的脑中混乱一片，他从没想过要谁死，他也从没想过谁会因他而死。虽然不是死在他手上，可人却是因他而死，他也成杀人犯了吗？他不想要谁死的，真的不想。尘无暇顾及不断逼近的碎片，紧抱着头。头很痛，手上也痛，全身似乎都在痛。好像有什么一直暗暗潜伏在他的身体里，现在，那个东西想要跳出来，想要撕裂开他的身体从而得到自由。痛，哪里在痛，好像全身都痛。
    眼看着即将刺入身体，司贵妃的手停住了。她抬头怒视着抓住她的手的手，突然吓得一激灵，碎片从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又溅起来。皇后看着义天，他什么时候来的。即使是这时候了，他还是想要保护这个人吗？义天将碎片踢远，手上的力用得不轻，捏得司贵妃生疼，甚至怀疑下一秒手腕就应该碎了。义天放开她的手，浑身散发着杀气，眼底那一抹深深的狠戾撞入了每个人的眼睛。在看见了尘脸上的掌印和手背淌下的血时，才化为心疼。“这些都是谁弄的？”
    司贵妃扑向了义天的怀中，紧紧地抓着他的襟口，“皇上，是他害了我父亲。”声泪俱下。
    义天厌恶地推了推身前的人，无奈抓得过紧，“这些伤都是你们弄的吗？”义天放开她的手，浑身散发着杀气，眼底那一抹深深的狠戾撞入了每个人的眼睛。在看见了尘脸上的掌印和手背淌下的血时，才化为心疼。“告诉朕，这些都是谁弄的？”他是笑着的，但这个笑却比愤怒的表情更让人胆颤。
    “是臣妾。”司贵妃强撑起勇气，大有敢做敢当的气势，声音却在颤抖，明显底气不足，“难道我父亲就这么白死了吗？”
    对于司徒之死，义天也是很痛心的。司徒以死相挟之时，他以为司徒不会真的下手，可他竟然忘了，司徒的性格刚烈之至，他甚至来不及救下。司徒是他的左臂右膀，失了，怎不叫他疼痛难耐。他抓起司贵妃的手，抓离自己怀中。司徒一生为朝廷鞠躬尽瘁，还没享清福就失了命，自己对不起他，这个女人是司徒留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所以，他不会对她做什么。“朕希望你们清楚，害死司徒的人是朕，不是尘，责任都在朕的身上。”
    司贵妃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仍旧哭着闹着。
    义天打横抱起了尘，转身走向内堂。皇后阻了他的脚步，“皇上，都到这时候了，您还执迷不悟吗？这个男人到底是对你下了什么药，他不是妲己，你却成为了商纣。”“简直是胡闹，司贵妃不懂事，喜欢胡闹，你身为朕的皇后，后宫之主，任她胡闹就算了，你竟然还跟着她一起胡闹。你这样怎么做到后宫典范，母仪天下。你做过的事朕不是不知道，之前一直任着你胡闹，以为你能自己把握个度，差不多了就稍微收敛一下，没想到你不仅没有，还变本加厉，得寸进尺。朕奉劝你，乖乖做好自己的皇后，否则，皇后的位子也坐不久了。”皇后的身形一滞，没有想到想尽办法让他无后顾之忧，到头来却只是落了个自己在胡闹。她做了这么多，却被义天一句话全部抹杀掉，无一点残存。她不求义天会感激她，却不想换来的竟然是嫌恶。悲痛的色彩染上了她的双眼，父母的话犹在耳边回荡。当初父母劝诫过她，后宫的生活不适合她，可自己还是执意进宫，即使只是在他的身边，她也觉得足够。她扯起了一抹苦笑，现在想这些是干什么，是后悔了吗？不，她不觉得半点后悔，即使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仍会选择进宫，仍会为义天做很多事。这都是因为爱吧，可也正因为爱，才让她陷入了万劫不复。义天不要她的爱，丢在地上，踩在脚下。似乎不仅如此，她觉得义天好像真的踩着她的心了，疼得她难受。“是，臣妾胡闹了。日后不会了。”她从义天的面前走开，到了一边。
    “知道了就好。”义天指了指看上去开始精神失常的司贵妃，“把司贵妃带下去，好好加以管教。”看也不看身后的人，走向内堂。
    皇后对着他的背影，声音很低，却铿锵有力，声声入耳，“皇上，为了他，即使灭了国也无所谓吗？在臣妾的印象中，皇上的愿望是太平盛世，子民安居乐业，没错吧。臣妾想问，如今，这个抱负被皇上丢在哪里了？皇上还找得回来吗？”
    义天站住了脚步，似乎在认真的思考她的问题，但回答的却不是这个问题，“你刚才说他不是妲己。他不姓苏，不叫妲己，不是女人，也并非狐狸精，自然他不会害了国。他不是苏妲己，朕又怎会是商纣，所以，这个国家不会断在朕的手上。”义天低下头，光线不是很好，但还是能将尘看清。尘似乎未曾经历过如此混乱的场面，虽然睁着眼，却像已经入眠，身边的一切都听不见，仿佛都跟自己没有关系。义天抱紧了怀里的人儿，但是，无论如此都想要守护着他。
    皇后看着义天渐渐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这个男人，她不懂。原来义天什么都知道，像被美色蒙住了双眼，但他看清的却比任何人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