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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哥和小九是自我记事起就在一块的。
    他们俩同年,比我大三岁。
    小九是早产的孩子,我妈说他生下来只有七个多月,柔弱的身子骨比我一个小姑娘的还要娇贵。我哥是村子里的孩子王,村里差不多大的男孩子大概都吃过他的拳头。那时候才多大点年纪的他却早就知道处处维护着小九。
    我是狐假虎威惯了的,也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主。乡下的小姑娘从来都文静不到哪里去,但我再皮也不敢闹腾到小九头上。原因是什么呢?其一当然是怕我哥的拳头,其二。。。不提也罢。
    那年,他们八岁,我五岁。
    他们进了乡里的小学,而我在隔了一条巷子的幼儿园里。那时候他们一个年级还只有一个班,他们总是下了学一起过一条小巷来接我,然后,我们三个啃着各自手中两毛钱一根的冰棒,一起走过一条两边都种着木槿的街,一起回家。
    那个时候,天总是蓝的,花总是香的。
    我们爸妈都在城里工作,我妈和小九妈都是高中老师,而且在同一所学校任教。我爸是律师,小九爸是警察。两家父母都是没多少空闲拉扯我们的。我们仨一直住小九爷爷奶奶家住到我九岁。后来,我们家在城里买了新房,爸妈就把我们接了过去。临走那天,我终究没有见到小九。
    这是我们第一次分离。
    再次见到小九时,已经过了大半个学期了。小九站在我们家对门,冲着我们笑。他说,我爸爸说了,以后我们家是对门,我们以后都不分开。
    这是我头一次听他用那么坚定的语气说话。
    之后,我们又是一起上下学,一起玩。只是我们再不能经过那条满是木槿的街,再见不到曾经的青砖白墙黑瓦。
    那年我已经开始学古筝,我哥练跆拳道,而小九则开始学舞。
    健身大楼的舞蹈房和道馆是楼上楼下,我则在三条街之外的一个音乐教室里。我们每次都在学校门口分手,转身。然后由着夕阳将各自的身影拉长,渐行渐远。
    东方神起出道那年,他们知道自己喜欢上彼此。之后,便是与两家长达近半年的争执与反抗。我只是觉得他们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没有什么不好。只是那时我还小,家里的纷争还没有我发表言论的余地。
    最终,两家都还是妥协了。虽然一开始的时候总是那么心不甘情不愿的。
    小九从来都是个感性的孩子,想爱就爱,想恨就恨。
    我小学毕业那年,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过他。后来我听我妈说,他得了抑郁症。他像疯了一样烧掉了所有的照片,把自己关进房间很久很久。后来,他甚至尝试了自杀。手腕间留下一条细细的疤痕,像极了一个镯子挂在那儿。
    此后,便是无穷无尽的治疗。
    他出院那天,我哥第一次凶他,第一次响亮地甩了他一个巴掌。我哥力气大,小九又是细皮嫩肉的,白的吓人的脸上登时很立体的浮出五个指印。
    然后,我哥哭了。小九也哭了。
    之后不久,一向怕痛的小九去在背上纹了一大朵彼岸花,遍布整个后背,花的藤蔓甚至延伸到了手臂。
    然后,他开始很积极的配合心理医生的治疗。情况开始渐渐好转,他又开始继续上学,继续练舞。
    我曾问过我哥原因,他的回答很文艺,他说,有些事旁观者清。
    是啊,旁观者清。
    零八年,汶川地震。
    我哥、小九还有我,我们三个去当了志愿者。
    时间不长,半月而已。
    那半个月里,我哥无数次拉着小九的手说“活着多好”。小九总是笑着点头,轻轻地应他。
    九月,北京奥运都开完了,关于地震的新闻偶尔还会在播。
    小九偶尔还是会露出迷茫孤寂的神情,偶尔还是会一个人静静坐着,只留给我们一个单薄的背影。
    我总爱问他在想什么,他却说他也不知道。
    那年,他们高二,我中考。
    虽然说我妈和小九妈都是老师,但我们三个的成绩都是不太能拿的出手的。然后很顺理成章的,我考砸了。之后我进了二中,跟我哥和小九一起,妈妈们上班的学校。我高一,他们高三。
    零九年的暑假我们两家几乎没有人过的真正开心。
    我们本市又一所大学,面对面的分着东、西两个学院。填志愿的时候,我哥本来已经跟小九商量好了,在同一个学院,他体育系,小九艺术系。但考前不知为何,我哥却悄悄地改了志愿,填上了在另一个学院的摄影系。
    在僵持了一个暑假之后,小九妥协了,一脸云淡风轻。但我知道,他做这个决定有多困难。
    每次小九下学回家都是一脸轻松的样子,说课业是多么简单,说同学有多好。听他的形容,似乎一切都应该是这么理所应当的顺利。
    当所有人都觉得能喘口气的时候,我偶然见到了在学校的小九。他被孤立,被排斥。他一个人坐,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留下值日。
    我甚至听见有恶劣的女生骂他“破鞋”。小九惨白的脸上满是不知所措。
    小九一直被所有人疼着,宠着,从来没有人对他说一句重话,现在却这么委屈都还要把自己伪装的那么坚强。
    我红了眼,拽着那个女生的衣领,问她是不是想死,问她是哪里听到的那些话。
    我长着近一米七的个子,那个女生被我吓到了,脸憋得通红也不敢出声。我用力推了她一把,她跌坐在地上,直到我牵着小九的手离开都没人敢上去扶她。
    十一月初,小九妈妈怀孕了,这是二零零九年从头到尾最好的消息。
    之后不久,我哥对小九说了分手。问他理由,他只说是不爱了。
    小九没哭也没闹,安静地让人觉得异样。
    二零一零年,大概是我这一生中最难忘的一年。
    这年十月,我哥入伍当了兵。临走时,他没让任何人送。一个人走的那么决绝,仿佛要跟所有人都撇清关系一样。
    小九休了学,一个人的时候依然只是静静坐着,一副遗世独立的模样,偶尔会不经意流露出婴儿般没有经受过苦难的无邪神情。
    十一月中旬,我踏出了国门,一个人。
    说是留学,但也只有我知道,我只是换了个地方继续混不吝而已。
    四个月之后我回的国,却是因为接到了我妈打来的越洋电话,说是小九住院,病得很重。
    我风尘仆仆的赶到医院的时候,小九已经吊上了营养液,瘦的不成人形。医生只说这是心病,有药难医。
    我看着小九一天比一天虚弱,却束手无策。我一边试图联系我哥,一边哄着小九,说我哥很快就会回来,说他知道他病了有多担心。
    拖了一个多月,这些话说的我都不会再相信。
    四月底桃花都开了的时候,小九最终还是熬不住等待,在一个早晨毫无留恋的离开。走的时候,身边只有我一个人。我以为他还在睡,便去买了早餐,回来坐着拉着他的手等他。
    手中属于他的温度渐渐流逝,仿佛在嘲笑我再也留不住他。
    之后不到半月,我哥第一次打电话回家。我只跟他讲了一句话,便是小九走了。
    他很久才应了一声,很轻。我听不出任何情绪。
    之后,我们便再没联系。
    八月,舟曲特大泥石流。
    和那年一样,去做志愿者,只不过,这次只剩我一个人。
    我坐在安置点的帐篷外休息,十来个军人经过。
    就那样,我遇见了我哥。毫无防备。
    他瘦了,也黑了。
    我没叫他。甚至,我连一个表情都没有。。
    他看了我很久,仿佛不认识我了一样。然后,他从自己的背包里拿了面包和水给我,我没接。
    他的脸色有那么一瞬间的尴尬,然后拉了我的手过去,把面包和水放到我手里,说了些这里危险,让我早些回家,照顾好自己的话。
    后来,他战友催他了,他便转身。
    他讲的话不多,从头到尾没有一个字提起小九。
    我很替小九难过。
    我追上他,骂他渣,骂他没良心,骂小九瞎了眼,骂所有人都瞎了眼。
    我骂他,说你怎么就能这么狠心?小九等到死竟然都等不到你回来看他一眼!
    我说你知道小九什么时候走的么?他走的时候都没人陪在他身边!他就那么孤零零的走了!你到现在甚至连一句对不起都没有?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绝情了?
    他抿着嘴唇,不说话。却从背包的内袋里掏出个东西,放到我手心。
    我摊开看,是一枚戒指。
    里面刻着“轩九forever”的戒指。
    第二天,我就回了家。
    后来,我便真的再没见过我哥。
    故事到这里就算结束了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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