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轩辕影惊鸿 第三十章 天字号赌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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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走上二楼,左拐处“五木思一运”樗蒲的牌坠随赌客们进出被带动的翩翩作响,吸引尹枚君好奇的停了下来,靛衣荷官也随之顿住脚步。“五木思一运?这是何解?”
靛衣荷官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浅笑:“掷采的投子是用樗木制做,故称樗蒲,这种木料掷具系五枚一组,又称五木之戏,五枚棋子有黑有白,有枭、卢、雉、犊、塞分高低之彩,至于何谓高低,公子一看便知。”说罢,儒雅的侧身作出请的姿势。
里头倒是没有一楼大堂这么热闹,两个脸红脖子粗的大老爷矗立在对坐,视线死死地盯住方格棋盤上在杯中翻滚的棋子,一旁围观的闲人指指点点起哄叫嚣着“卢卢卢”,呼卢声声不断……
接到尹枚君隐含不解的眼神,靛衣荷官解释道:“掷出五子皆黑称‘卢’是最高彩,四黑一白的为‘雉’次于卢,其余四种称为‘枭’或‘犊’为杂彩。这六种排列组合中掷到贵彩的,可以连掷,或打马,或过关,杂彩则不能。”
尹枚君了然,耳边听着靛衣荷官侃侃而谈棋盤的布置,纵观棋盤细矢排成一长列,分为三“聚”,每“聚”的矢间留空隙作棋位称为“䇲”,以长列的两端作起点、终点,棋子于起点行进,依采数高低移动位置,照所有己方棋子到达终点的先后判断输赢。
他越听越觉得像天朝家喻户晓稚童尤爱的飞行棋玩法,像什么棋子可叠加着走,棋子可多掷一回合,棋子移到“坑”里不能动,除非扔出贵彩等,贵彩相当于骰子中四五六大的点数,杂彩即是一二三小的点数,点数越大行棋行的越快,赢面不也就越大。难怪叫“五木思一运”,这运不就是运气嘛,虽说这赌坊看的无外乎都是运气,但比起其他棋类绞尽脑汁的斗智斗勇,这樗蒲的博采运气方面可能占的成分更大。
“又败在你手里!老夫算认栽了。”其中一个深橘袍老者一脸愤愤然。
“徐兄哪里话,这不是小老儿侥幸,侥幸,呵呵呵。”皱纹都笑的挤在一起。
“老夫偏不信在这轩辕泱泱大国,就没人能把你这根老油条踢下台去!在场谁能赢过他,老夫自有厚酬相赠!”这小老头自诩樗蒲个中高手,从来在挑战中立于不败之地,着实令他一口恶气憋胸难纾!
看徐姓老儿还跟年轻时候一样咋咋呼呼,赢下这局的老者一脸哭笑不得。
围观众人都知道这吴老爷子可是个坊间赫赫有名的人物,常年间或来玩几把樗蒲,值得一提的是至今从未输过,这光鲜的战绩令前来挑战的人也是络绎不绝,可惜未有人能打败于他,也慢慢极少有人兴起挑战的念头了。
“在下能否一试。”
众人被这清澈明亮的声音一震,定晴看去却见是个围着兜帽的普通年轻人。
吴老爷子从一开始的浑不在意,目中渐渐流露出玩味,似不可置信般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扫尹枚君。
看门道的人,已经和吴老爷子一样看出这年轻人绝对是个行家,五枚棋子在他手里就跟活了一样,虽没有回回掷出“卢”,但无一例外都是贵彩,两者间距却也不大,只仍是稳稳停在了吴老爷子前头,倒有晚辈相让前辈的姿态。
这的确是高估了尹枚君的棋品,他意外屈居别人的身体,一双手用的没有前世那么灵活而已,当初他的手可是荣登亚洲黑市赏金榜排行第三的高位,可想而知那一手练就的功夫有多厉害。
“哈哈哈哈,你吴老儿也有输的时候,老夫心里头可真是痛快!”瞧出吴老爷子的败象,徐老笑的合不拢嘴,几步挪到尹枚君身边,扒耳抓腮大咧咧道:“小子有没有兴趣做老夫的徒弟?”
徒弟……尹枚君脑中不期然闪过梅衣侯手把手教他练剑的画面,执棋的手逗留在半空片刻,下意识的已经把话宣之出口。
“在下已有师父。”
徐老立时瞪眼道:“谁这么手快,胆敢抢老夫的爱徒!”转而想起了什么,瞪向吴老:“他是不是你新收的徒弟?!休想跟上回晋王世子一样被你抢占先机,老夫今天势必要把他抢回来!”
尹枚君跟吴老对视了一眼,默契的埋首于棋局中装作没听到,徒留徐老在那气鼓鼓跳脚。
一局终了,胜负分明。
“吴老爷子竟输给了个籍籍无名之士!”一时之间,凑热闹的跟打了鸡血似得扯开嗓门在二楼喊得尽人皆知,引得楼下人潮争相涌上二楼,隔壁两间不在玩的第一时间往这里推推搡搡挤来,对面的更有跨出门栏耸着脑袋好奇的望向这边,不少人打听那男子是何许人也,问来问去也没有一人知晓,仿佛就是今日凭空冒出来的。
吴老撩下棋盤上五枚黑白分明的投子,尽数归入象牙玉棋罐中,眉目含笑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年轻人想必有高人指点。”似对成败一点也不介怀。
徐老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扬眉鼓须道:“这小子不是拜你为师?”
吴老眸中透着惋惜道:“很少有让小老儿输的服气的人,可惜晚了一步,让旁人捷足先登了。”
“有言在先,小子想要什么?只要不触轩辕国法,老夫可答应你一个请求。”一想到吴老儿也啥都捞不着,徐老又乐了,顷刻想起自己曾经许下的诺言。
听他们言语之间提及晋王世子,身份应当在轩辕举足轻重,尹枚君正想借此机会狮子大开口,绝对不跟他们客气。
“师傅您老服气,徒儿可不服气。”一道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倨傲声音从外间传进来。
与自家澄儿透着些许孩子气的面庞不同,这个约莫年纪相仿却已有成年男人半高的少年高高在上的不可一世之态,一双卧蚕眉下却是一对冰眸,透着棱角显明的贵气,此时正冷睨着尹枚君,形若丝毫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冷哼一声将目光移至别处,却对吴老循规端正行了一礼,带着两名乌衣侍卫落位于他下座。
“师傅,此人樗蒲能赢您未必是实力,不定只是侥幸,让徒弟用六博棋来会会他。”
六博棋?尹枚君头痛不已,自己连玩法都不清楚,还怎么跟他对局?乍然发现先前负责解说的靛衣荷官突然间凭空消失一般,这么需要他的时候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这不是这阵子下六博棋难逢敌手,故而还被吴老破例收下当首徒的少年么?”有相互之间窃窃私语的声音。
“这两好手的棋路博杀,可有热闹看了。”
一干不相关瞧好戏的众人包括徐老和吴老反而个个兴致勃勃,名手易有,一盘难求,顷时便推举出了一个斟研六博棋数十年的白发苍苍老叟充当两人的评判者。
老叟应邀跪坐在榻上,不疾不徐手持一方正面阴刻规矩纹,用红漆绘四个圆点的棋盘置于设有角箱的黑漆棋桌上,棋盘内还有棋具,盘的半边摆着菎即玉装饰的六根博筹,当中三根的一头上安有细铜丝,左右大格中分别列有六枚象牙粉制作的棋子,随棋具还配有黑白两条阴阳鱼放在棋盘中心内。
做完些许博棋需要的前期准备,老叟看向两人示意可以开始了。
“慢着,在场肯定有对六博棋玩法知之不详的棋友,不妨请老先生细数下行棋规则。”眼见这局对博横竖躲不过去,尹枚君只求知道点棋法,以免输的太难看。
“装腔作势。”少年讽刺轻嗤道。
老者闻之有理,沉吟了下朗声道:“双方以单手猜拳,一方口念零至十之间任意一个数字即可,两人同时出指,数字相加,说错者为输,无法行棋,由胜方根据猜拳的数字运棋,六根博筹中获得三根以上者为最终赢家。”捋了捋胡须,接着道:“至于棋则,棋子在行进时,许由角跳到角,由角滑到点,由点跳到点,由点滑到点,可禁止从角跳到点,途中遇到对方或己方的棋子,也不能通过,还有些更为复杂的情况视为六博棋中最精妙之处,老朽在这就不一一道来了,大家且看这二位行家里手开盘。”
“慢着!”这次出声的却是那位少年,他一个眼神,遂有人用托盘装了一羊脂玉金樽,往棋桌上一攒。
“这是晋王世子的赌筹,不知这位公子的赌筹是何宝贝。”
众人听闻少年身份当下一片哗然。
尹枚君在万分纠结拿不拿五锭银子和不值钱的玉佩出来丢人现眼,正踌躇间,吴老倒是出来给他解了围,淡淡道,“怵儿,行棋不谈赌资,为师怎么教你的你都忘了吗。”
“师傅此言差矣,我们身在赌坊,便要迎合赌坊的规矩,要是一点赌资都不论,只谈输赢,难免落了个故作清高之名。”轩辕怵骨子里的强势傲气言语间再难遮住。
众人纷纷应是,令吴老一时也无法辩驳。
见自己未来宝贝徒弟一脸为难状,瞅准了眼前正是个忽悠徒弟送上门的好时机,徐老以哄骗小孩的语气道:“小子你若拜老头我为师,我就给你送见面礼做此局棋的筹码如何?”
尹枚君权衡了下,闲闲的开口:“卖给你当徒弟肯定要一辈子,卖给那世子或许只要一阵子,我还是把自己当赌筹吧。”言毕坐到软垫上,捏起一枚棋子向着那少年眨了眨眼睛。
“……”徐老又是一阵抓心挠肺,这么合他胃口的人,怎么能不是他徒弟!
轩辕怵似默许了尹枚君拿自己当赌筹的举措,坐直了身体,令一名侍卫上前与尹枚君猜拳分胜负,自身全神贯注的投入到六博棋中。
棋过半巡,在众人惊讶的下巴都快掉下来的目光下,轩辕怵神情越来越僵冷,面色有说不出的难看,除却对方猜拳时屡屡猜对,下六博棋却下地一塌糊涂,巧字全无,仿佛从未碰触过这类棋,可按常理会樗蒲的都会六博棋,唯因两者都是六枚棋子,只不过六博棋棋路上更加诡谲多变、讲究繁复。
说对方不会下棋,他又不犯新手的惯有错误;说对方会下棋,可却在将要赢的时候在原地打转,让自己突围先拿下博筹。
轩辕怵心中冷笑,这算知道自己世子身份,所以故意相让讨好自己?还是对方本身实力不济,在自己面前再难以混淆视听!
轩辕怵目中含了几分鄙夷之色,挑起最后一根博筹对向尹枚君,傲然道:“你输了。”
尹枚君不以为然,掷棋入盒,“在下输了,不知世子要我怎么做。”
“那就……”心不在焉的口气却令人闻之冰寒彻骨,“把你双手剁了。”
四周顿时鸦雀无声……
尹枚君心下怒意横生,面上犹不改色道:“若在下不肯呢。”
轩辕怵讥嘲地一弯嘴角,凌厉目光从尹枚君手上剜过,“那就看看本世子有没有这个本事让你的双手留下。”
“世子且慢!此人老夫有意收为徒,还望世子卖老夫一个薄面。”徐老观轩辕怵眸色不善,怕是真的要对他下狠手,忙开口阻止。
“他不是没答应么,算不得徐老先生的徒弟。”
“怵儿……”接受到师傅动怒的眼神,轩辕怵忙改口:“那不要你的手,人留下给本世子做牛做马,都给我上抓住他!”
瞧尹枚君身形消瘦细胳膊细腿的,原以为不消几个人就能制住他,杵在轩辕怵身后的两位侍卫眼神一对随即一拥而上。
周围顷时有人惊呼出声,这下这棋手肯定会被狠狠教训一顿,看那两名侍卫的架势就不是泛泛之辈,何况他惹恼的还是堂堂轩辕王朝晋王府世子,今后哪会有好果子吃,也不乏有人大为惋惜这年轻人从此以后注定飘零不堪甚至陨落的命运。
尹枚君对迎面而来的快拳一个闪身避让,身体扭成一个诡异的弧度,抬脚就是一记旋风踢,直接让其中一个侍卫被踢飞出去。
“嗷……”念在这侍卫刚和自己玩了一阵猜拳的情谊上,尹枚君自觉脚下留情了,却不想这惨叫声还是如此凄厉。
而接下来的这个,显然就没前一个这么好运了。
另一个侍卫被尹枚君嗜血般的眼神看的心中发毛,仍是硬着头皮拔剑冲过去,尹枚君一动未动,等剑几乎要刺进喉咙时,他目中精光闪过,一个凤点头反手一弹,侍卫手中剑瞬时被震断,手心一片剧痛发麻,尹枚君趁势卸下了他两只胳膊,膝盖一顶,众人只听到“咔擦”声,那侍卫再也爬不起来,没两下就晕了过去。
众人瞪大了的眼睛差点脱窗,都没料到这棋手竟然还有这么惊人的武艺。
轩辕怵眸光冰寒,气急败坏大喊道:“还愣着干什么,谁给我拿下他,本世子重重有赏!”
世上从来不缺为了蝇头小利争的你死我活的,遑论晋王世子许下的这块香饽饽肥肉,一下子多出许多人不怀好意的持棍持刀慢慢逼近尹枚君。
自家未来徒弟虽然身手不错,却一个人势单力薄耐不住人多势众,看的徐老着实替他捏了把汗,情急之下撸高袖管就要冲上去帮忙,被身旁的吴老眼明手快的死死拦住。
当第一个人试探的从背后偷袭时,紧接着就像倾泻的水闸般人群纷纷涌上来,尹枚君弯腰一个翻身,数不清的刀棍四面八方袭来,他轻轻一跃到刀上用力踩下,顺势借劲踢飞一根棍子飞向外围朝他包抄而来的人,霎时东倒西歪一片,局面一时混乱不堪。
“都给本王住手!”
“都给本王住手!”
楼道处两道异口同声的喝声响起,不知是话语中的自称还是两人气场全开的威严感令打斗中的人不由自主的停下手。
认出一个熟悉至极的声音,尹枚君脚尖点刀一个后空翻稳当坠落在地,然而本就松松垮垮的披风此时系绳被彻底挣断开,披风层层飘开,在众人眼前先是露出不盈一握的玲珑细腰,接着便是一张美如春风拂九州的倾城姿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