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是雷漠悠的大日子，天空像泉水柔滑地流淌过、冲刷过的玻璃，微风在空气中抖动，即将造就一场悦目欢腾的婚礼。
    车子停泊在教堂前面的路口，驾驶座上的沈清霖轻轻吐出卸下重担般的叹息，放松一直紧绷着的肩膀和后背，转过了头，望向后座上的那个人，穿着线条优雅而挺拔的西装，默然地闭目养神。
    高傲的身影依然是那样迷人眼球，那样令人心里难受。
    顿了片刻，沈清霖收起眼里的着迷，开口催促道：“总裁，我们到了，时间不早，雷先生的婚礼快要开始，我们应该赶紧进去里面。”
    听了，季凌夜蹙一下眉，放开正在冒起钝痛的额上紧攥着、按压着的指头，大手垂了下来，接着渐渐锁上一双俊眉，竟没有立即下车的意思。
    醉意早就散去，但经过整整一夜近乎疯狂的灌注烈酒的举动，令人无法忽视的头昏欲裂，竟会变得越加急剧……
    压得头脑几乎要爆炸。
    凌乱烫热的思绪就像在翻滚一般，不断地冲破界限，带来尖锐和窒息的痛……
    季凌夜忽然嘲讽地想，头脑要是真的裂开了，倒是不错的事儿。至少，能让他撇下太多的牵挂和顾虑，不再需要朦胧而低劣的醉意占据自己。
    索性由着头部那烦琐的晕眩和钝痛肆虐，季凌夜深邃的双眼往车窗外一扫，不知捕捉到谁的身影，眼底突然闪过一瞬的愕然，脸上的冷漠隐隐褪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深沉和压抑。
    看着他的沈清霖很在意，张嘴却不由自主地犹豫。
    季凌夜一向不喜欢别人对他多管闲事……想到这一点，沈清霖终究没有吭声，颓然地僵硬在座位上。
    季凌夜眯了眯眼眸，心思令人摸不清，仍然稳妥地坐着，不慌不忙地留在车里，不禁让沈清霖暗地多了几分着急，一头雾水。
    脸上的表情逐渐泛起一丝丝的糊惑，忽然，沈清霖心头咯噔一下，误以为季凌夜的默不作声是由于他迟迟不察觉的错失，慌忙问：
    “总裁，你所说的教堂不是在这个地方吗？我记错了行车的路线？”
    说着，他环望街道上的四周，试图辨别自己是不是往错误的方向行驶，或是把车子切入另一条马路，而双手则是急切地翻出手机。
    季凌夜瞧他一眼，看出沈清霖慌了手脚，便淡淡地响应。
    “你没有弄错地方，悠结婚的教堂就在这儿，清霖。”
    “那…夜？”沈清霖愣了下，随即满脸不解，季凌夜为什么还不进去？
    他错愕地追问，“你在…等人吗？”
    季凌夜调侃一笑，“不是。”
    在车子不远处的教堂，张显著朴素和真挚的意境，建筑并非金碧辉煌，一砖一瓦都造就着沉实的气氛。
    与雷漠悠的身份地位无关，场景简朴而美丽，婚礼盛大，装饰算不上奢华，却巧妙地给人高雅尊贵的感觉。
    教堂内，四处都是谈吐谨慎、举止优雅的上流人士，悉心的打扮配衬名贵的服饰，收入白子语的眼底下，竟让他久久不能适应。
    走到较靠近角落的位置，渐渐察觉到自己的心不在焉，回头的白子语尴尬地笑了下。
    白天风眼中略带忧色，忙拉着他坐下来，与旁边的萧澜相互看了一眼，暗自无声地叹气。
    抬头看着周围，对于这时目光触及的人物和一切，由于白家早已从上流的社会中完全脱离，白子语非旦没有为此拾回一点熟悉的感觉，还感到无比陌生和自卑。
    仿佛置身于一个别样的世界。
    一时间，竟是连话也忘了说，甚至，不知道此刻的自己能够说什么。
    是季凌夜害他的一家债务累累，由富裕的家庭匆忙地堕落，年老的父亲成了穷光蛋，他和白天风都经历过难堪辛酸的日子。
    雷漠悠说，季凌夜会后悔的。
    可是，季凌夜其实没有后悔的必要。
    达到一直渴求的目的，不论事情有多无理，季凌夜确实是凭着自身的付出和手段成功做到了，彻底地毁掉白家的财团。
    白子语有什么怨恨的资格？
    不过，如果说……
    伤害他，让一条小生命悄然逝去，还有，弄出肚里这小的，对于这些事，季凌夜会感到后悔吗？
    视线越过出席婚礼的客人，透过人们来往的隙缝，白子语怔怔地看到了成为众人焦点的雷漠悠，正在周旋于各位来宾之间，他是这样英挺的。
    白子语笑了笑，真希望他会得到永远的幸福。
    不敢前去打扰雷漠悠，他坐在角落里，默默地等待过会儿台阶上行礼的仪式，而白天风和萧澜陪在他的身边，望着陆续踏入教堂门口的人影。
    “子语哥，你要去哪？”
    眼尾的余光瞥见白子语站了起来，萧澜带着询问的眼神忙侧过脸，将视线移到他的身上。
    “我去一趟洗手间，不用跟上来，澜。”
    白子语轻声道，但萧澜似乎有些不放心，看着他依照接待员的指示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忍不住就起身跟了过去。
    不忘对白天风说，“我去看看你哥。”
    “子语先生——”
    听到有一声轻唤，走到洗手间前的白子语微微皱住眉，下意识地看过去声音的源头。
    只见沈清霖朝他招了招手，微笑着说，“原来你也来了。”
    白子语看着沈清霖，身上深蓝色的领带很适合他，又看了看站在他后方、眉宇间凝着一抹深沉的季凌夜。
    这时，季凌夜也注视着他。
    白子语抿了抿唇，“你好。”
    话刚落，心头一紧，赶紧挪开透露内心几抹窘迫的目光，推门走进去洗手间。
    “…总裁？”
    沈清霖有点恍惚，回头时季凌夜已经在走廊上径自走着，调转步伐远离洗手间的方向，也没有响应沈清霖的话。
    站在洗手间里，看到白子语微微揪住了五官，一张苦恼的脸孔，沈清霖关心地问：“秘书说前几天看过你，你的病好了吗？”
    “已经好了。”白子语胸口发闷，揉了揉胸前，有些难受。
    “你…没事吧？”
    “我很好。”白子语抬头，又补充道：“真的，我没有你想的那样虚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