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林做事一向风风火火，很快便打电话给程皓敲定了见面时间。
    去见程皓这件事上并没有被聂非欢放在心上，无论是从哪一方面去想，他现在都没有心情去拍戏。他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躲起来，昏天黑地的睡上一觉。奈何杨林却十分在意这件事情，几乎是耳提面命，等到了约定的日子，竟然害怕聂非欢落跑，亲自去他的公寓接人。
    程皓住的地方很偏僻，远离市中心，在A市东北面栖霞山的半山腰上，是一座独立的年代久远的小别墅。据说是民国时某个将军的府邸，几年前被程皓买了下来，当时这件事还上过各大报纸的头条。如今这件事也渐渐被人遗忘，可见时间果然世界上最难以令人琢磨的东西。
    就好像一些东西和事情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被人们遗忘，但有些东西和事情反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更加的深刻，至死也忘不了。
    杨林驱车行驶在上山的公路上，山上草木葱郁，到处都显现着生机，聂非欢本来还有些烦闷不堪，此刻奇异的沉静下来，就连一向活泼好动的杨林也变得如同大家闺秀一般。
    不一会两人便来到了传说中的别墅前。房子的年代看起来确实久远，但可以看出现任主人很爱惜这座房子，每一处都打理的分外细致。红砖砌成的墙面，大理石的台阶，房前屋后种满了各式各样的树木花草，到处都是一幅生机勃勃的模样。
    杨林刚把车子停下，一个女人已经在门口等他们了，他头发半白，穿着却一丝不苟，很像旧时大家小姐的女人从屋里走了出来，看见两人忙笑着招呼道：“少爷已经沏好茶在里面等着了。”
    “麻烦。。。。。。那个，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您？”聂非欢客气的问。
    “叫我陈姨就好了。”陈姨嘴角含笑，从头到脚看起来都与这座别墅无比契合，让杨林和聂非欢几乎有穿越回几十年前的错觉。
    “那麻烦陈姨带路了。”聂非欢先一步道谢。
    陈姨领着两人往屋里走，即使是白天屋里也开着灯，毕竟是老房子，采光也不是很好，所以一进来杨林就不自觉伸手去摩擦裸露在外的两条胳膊，企图驱赶那股莫名从脚底升起的凉意。聂非欢只感觉进入了一个纯天然的空调房，一双眼睛在房子里简单扫了一圈。就发现房子里的陈设依然维持着的民国时期的风貌，很多东西看起来又老又旧，但又有着说不出的迷人味道。墙上挂了很多油画，尺寸不一，但每幅画上都是一个男人，或微笑，或哭泣，坐着的，站着的，舞动的，几乎把男人的每个样子和神态都一丝不漏的画了下来。
    聂非欢有些心惊，这到必须得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感情才能画出这样一幅幅画。
    程皓处事低调，虽然不喜抛头露面，但聂非欢也曾在几年前偶然与他见过一面，此时再见，竟然发现时间似乎在这个人身上静止了，他看起来只像个三十多岁的青年，而根据杨林之前告诉他的数据，程皓的实际年龄大概已经有四十以上了，可能五十也有可能。
    他就坐在一张浅色条纹的沙发上，身前是一张原木茶几，上面摆着一套看起来十分琐碎的茶具。程皓看见三人走进客厅，不慌不忙的从沙发上站起来笑着道：“让二位走那么远的路过来，真是不好意思。”说完又看了一眼领他们进来的陈姨道：“陈妈，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先下去休息吧。”
    “是，少爷。”
    聂非欢注意到陈姨再和程皓说话时，脸上没有先前和他寒暄时脸上那种淡淡的笑意，有的是一种扎进骨髓里的尊敬和爱护。像母亲又像仆人。
    “程导客气了。”杨林没有聂非欢那么细心，没有注意那么多细枝末节，只笑着和程皓说话。
    “杨小姐太客气了，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了。”说着看了一眼聂非欢道：“如果不嫌弃，我可以叫你方远吗？非欢这个名字总觉得不适合你。”
    聂非欢十分惊诧，他的本名本没有对任何人隐瞒过，只是在圈子里，大家基本上都墨守成规的喊他非欢，他没想到程皓竟然如此直白的念出他的本名，甚至用一种长辈叫晚辈的口吻在与他说话，他想他们两个人应该不熟吧。但面上他还是维持着镇定，笑着道：“当然可以。”
    程皓招呼着两人坐下，聂非欢看他手指灵活的摆弄着那些茶器，一时间有些恍惚，直到程皓亲手将泡好的茶递到聂非欢手里，他才缓过神来，接过茶碗说了声谢谢。
    “听说前段时间你的一部戏才杀青？”程皓笑着问道，眉眼微弯，直到此刻聂非欢才发现附和程皓年龄的皱纹在程皓的眼角浮现。这非但没有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十分苍老，反而平添了几丝和蔼可亲的味道。
    “是。现在电影正进入后期的剪辑工作。过段时间可能就要进入紧锣密鼓的宣传期了。”聂非欢的言下之意很明显，就是他很忙，可能抽不出时间去接新戏。
    杨林听见聂非欢这样说，悄悄在桌下踢了一脚聂非欢。聂非欢不为所动，低头抿了一口手里的茶，他品不出茶的好坏，只知道茶很香，入口先是一股子苦涩，等到茶从喉咙滑下去后，一丝丝甜意又从喉间蔓延上来。
    “怎么样？”程皓没有去接聂非欢先前的话，只笑着去问聂非欢茶的味道。
    聂非欢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但看到程皓望着自己手里的茶碗，忙应道：“好喝。”
    程皓听完先是有片刻的失神，紧接着哈哈大笑道：“有趣。”
    聂非欢实在不知道程皓话中的意思，什么有趣？是他有趣，还是其他什么，他弄不清楚，也不好去接话。
    “天色也不早了，晚上山上风大，我也就不留你们了。这是剧本，你带回去看看，你要是觉得合适，再来找我，要是实在没有时间也没有关系。一切依你自己心意就好。”程皓说着从沙发上站起来递给聂非欢一搭稿子。
    话都说到这份上，聂非欢当然不好当面拒绝。双手接过剧本应道：“多谢程导青睐，我回去会好好看的，看完会第一时间给程导答复。”
    聂非欢话说完，一直没有出现的陈姨，如同鬼魅一样的又突然出现。笑着道：“我送送二位。”
    “那程导您忙，我们先走了。”杨林这时才察觉到几丝不寻常，忙笑着和程皓道别。
    她总觉得这屋子里透着些许死气，有点像深夜住院病房的感觉。两人再度随着陈姨离开那座红砖砌成的别墅，出门前，聂非欢又看了眼墙上的油画，总觉得画上的男人看起来有几丝熟悉，甚至还有股说不出的亲切。
    而杨林则迫不及待的拉着聂非欢驱车离开了这里。在车上聂非欢随手翻起程皓给他的剧本，惊讶的发现那全是人一笔一笔写出来的手稿。为什么会是手稿，即使程皓习惯了用笔，给他的也应该是写完之后的影印本，但这本确实纯手写出来的，每个字看起来都那么苍劲有利。如果没猜错，他手里这本应该是唯一一本剧本，程皓难道那么笃定自己会答应自己出演这部戏吗？又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聂非欢很迷茫，他觉得本来就焦头烂额的前路更加的灰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