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八章 遗书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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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流火,北国的天气依旧酷热。有人脚步轻浅的穿过高阔殿堂一路行至寝殿榻边,将化开的冰水换成剔透的冰块,又小心的掀开紧闭的帷帐往里探去,帐内连真头枕在玛瑙凉枕,闭目沉睡。那人似松了口气,缓缓放下锦帐,如来时般轻手轻脚的往殿外走去。
    如果没有手上负重的冰和依旧异于常人的悠长呼吸,倒真的以为,这不过是名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宫侍。
    连真在心里轻叹口气,藏在锦被中的手渐渐沁出细细的汗来,她将手取出,看着那被团成团的一片薄纸敛眉沉思。
    不知过了多久,那女子再一次出现,这一次,连真没有视若无睹,她从床上坐起身,迎着那女子讶然的双眸冷淡吩咐:“替我更衣洗漱,顺便再通知你的主子,我要见他。”
    那女子惊疑片刻,忙垂下头,恭敬应是,手脚麻利的替连真换了身粉蓝的的宫装,梳了高高的髻,还要再描眉敷粉时被连真出声阻止。
    “不必了。”
    那女子楞了楞,复又笑道:“是了,郡主这样的颜色用这些俗物反而不美。”
    连真淡淡扫她一笑,忽道:“好久没人这样叫过我了,真是想不到,他身边竟有你这样恋旧的人。不过我很好奇,寒烟,你究竟是谁的人?”
    寒烟浅浅一笑,没有回答。
    恰在此时,殿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打开,一身锦衣华冠的男子神态懒散的踏进门来,正是鹤山。
    寒烟在他进门的那一刻早已灵巧的躬身退了出去,侧身而过时,连真没有忽略她颊边若隐若现的那抹红意。
    原来如此。
    形状美好的唇畔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似嘲似讽。下巴被人抬起,连真蹙眉,对上一张华丽明艳的脸。
    鹤山长眉微挑,捏着她下巴的手紧了紧,居高临下的望着她,浓丽眉目间神色不豫:“你笑什么?”
    连真拂开他的手,自妆台前起身,微仰头与他对视:“我笑你以色侍人,连一个宫人都要下这样的本钱,纵然谋得江山,又能稳座几天?”
    鹤山双眼微微眯起,身上瞬间散发的冷意激得连真心头一跳,这个向来笑得蝴蝶般的男子原来竟也有这般气势,她微微惊了下,却毫不却步,准备迎接他积郁已久的怒火。
    没有等来意料中的惩罚,她缓缓睁开眼,正对他深沉若渊的眼。
    “你都知道了?他告诉你的?真是想不到,我将这里围得这样密不透风还是被他钻了空子。”他嘴里说着丧气的话,神色间却甚是从容。
    连真知道他这不过是试探,故而淡淡一笑,不答反问:“我一直很好奇,廉江那样的人怎么会允许你这样的身份留在他身边,还有鹤仲,如无绝对自信,想必他也不会放心让你待在黎宫,那么你是什么时候生出异心的呢?还是说,离王权越近,受到的诱惑越大?”
    鹤山瞥她一眼,淡淡道:“如果我说是因为你,你信吗?”
    连真冷冷看他,抿着唇不说话。
    鹤山晒然一笑,自顾自寻了个位置坐下,目光注视到她的神情,眸色深沉:“我知道你不信,没有人会信。可这都是真的。我不知道阿黎是什么时候知道的真相,可我一直都清楚。清楚自己出身卑贱却生性倔强的母亲是怎样被那个强权的男人占有,又怎样被毫不留情的抛弃……”他说到这里,情绪蓦然激动起来,“世人皆道靖宜公主的传奇,那样风华神圣的传奇后面的丑陋阴暗又有谁知道?那男人为了博她一笑,遣散后宫,连怀了他骨肉的也不曾幸免,母亲苦苦相求,他却毫不留情,既然这样,当初又为什么要招惹她?!”
    连真神色震惊,她只是从廉江遗书中看得支言片语猜测,万没料到,被时光掩盖的竟是这样的真相,她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说,良久,干巴巴吐出一句:“是鹤仲救了你们罢?”
    鹤山神色蓦地一变,他嘲讽似的冷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认为我会因这个感激她?你道毒神医是什么人?他不过为了成全他的主子,若不是母亲临时前逼得他发下毒誓,而我又恰巧对上了他的眼,如今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连真见过鹤仲,也从黎子擎口中隐隐知道些他的手段,不难想象鹤山这些年来所受的苦,可这并不是鹤山夺权的因由。她想起初时他对自己的排斥和厌恶,那么他一切所为其实不难想象。
    “如果……三年前我离开他,是不是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问完这一句,连真觉得自己真是傻得可以。
    果然,鹤山听完斜她一眼,似笑非笑道:“或许,可是没有你指不定还有别人,终归是他的心性不定,黎国的江山不能毁在这样一个儿女情长的人手中,虽然不想承认,可谁让我也是这王室的一份子呢?”
    连真深吸口气,道:“能否告诉我,他身上的毒究竟有否可解?”
    鹤山沉默不语,良久,轻轻一笑:“告诉你也无妨,那五毒之物是我偶然得之,又要过了这三年,毒已入腑,莫说我,便是师父,恐也回天无力。”
    连真身子颤了颤,直直的看着他,道:“那么我再问一句,他……”
    鹤山侧目。
    连真忽然背过身,不敢看他:“没什么,你走吧!”
    她不敢再问,她怕听到答案,被困在这里得不到他的消息已经够无望了,她没有勇气再听到哪怕一丁点不好的消息。
    她胆子小,她承认。
    鹤山望着她的背影,看到她如珠般的耳垂上轻颤的坠子,想起那个风雪夜,母亲闭目前,那朵寒风中于枝头绽放的绿梅。明明羸弱,却分外明丽。唇角张了张,抑在嘴边的那句话,终于没有说出来。算了,反正过不了几日,就会有消息传来,到时候整个黎国都会震动,且让她逍遥几日又何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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