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六章 惊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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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子擎说不食言,可到底还是没让连真一同随军。她悉心准备了七日,就怕哪里出了疏漏,连陪黎子擎用膳的时间都少了。年轻的国君对此很无奈,却已知道她忧心的缘由,因此,也没有出言相劝,只在夜半,常常睁着清明凤目一瞬不瞬的注视着枕边人的睡颜,那专注的模样像是要把人刻在心里。连真偶尔从梦中转睡,迷茫间被他轻柔地拍着肩背又沉沉睡去。
一声轻叹自殿外响起,黎子擎眯了眯眼,带了丝不悦,低声道:“黎九,你想死吗?”
黎九当然不想死,他只是有些想不明白:“陛下既然这么不舍,带贵嫔随军也无不可。”
黎子擎轻笑一声:“你以为我顾忌良多是为什么?宋封两国虽皆是方圆不到千里的小国,可远离内陆,又多巫术,就连孤都把握全身而退。”
还有一句话,他对谁都没有明言,御驾亲征除了为扩展缰土,还有最重要的原因,他身上的余毒三年未清,再拖下去只有死路一条。传闻宋封两国王室供奉的术士于毒蛊一途有大作为,与其坐以待毙,他倒宁愿赌上一赌。
然而他却不想让连真陪着他一起冒险。
想到这里,语气里夹杂着连令人难以察觉的怅然:“她在王宫,孤无后顾之忧,进可攻,退可守。没有万全之法,孤不想让她身处险地。”
月华如水,殿外一时寂静,只偶尔响起几声夏虫嘶鸣。黎子擎的视线落在榻上甜梦正酣毫无所觉的人脸上,凉薄唇角扯起一抹温柔的笑:“好好睡吧!等此间事了,我便带你做你想做的事,江湖朝野,山河日月,一定能让你得偿所愿。”
而当黎子擎说出这一番话的时候,千里之外的楚国王宫,亦有一人屏退左右,孤身立于玉阶之上,抬头望月。
这是仲夏时分的月圆之夜,白白的月亮高挂夜空,周边星辰闪烁,本是一副众星捧月的好佳景,不防有浓云突至,而摭住的半边天里,圆白的月盘时隐时现,缺失的那半边像是被谁硬生生执刀砍去。
望月的人瞳孔一缩,手不自觉的捂上心口,像是经受了多大的苦难,剑眉都深深皱起。
“王上。”
他眸光一冷,敛起满心思绪,蓦然转身。
来人进殿后看到他一身冷冽的杀气,不自觉的后退一步,却又意识到什么壮着胆子上进一步:“王上。”
楚云信清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身上冷冽的气息却消散不少,“是你。这么晚了,来晋元宫做什么?”
沈玉清在他冷淡的态度下,纵有千言万语也是说不出来,只略微笑了笑,带了几分苦涩,道:“王上自三年前回宫,已许久不曾踏足昭阳宫了。妾想见您一面……”
楚云信打断她:“已经见到了。回去吧!”
沈玉清瞪大水雾迷蒙的双眼,低声喃喃:“王上……”
他的视线落在她妆容精致的脸和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上,略微顿了顿,忽又转开,指着晋元宫正殿‘正大光明’四个字的鎏金匾,沉声道:“你可知,这是何意?”
沈玉清被他的举动弄得一怔:“这匾不是黎王送来的吗?”
楚云信意味不明的一笑:“是啊,是他派人送来的,正大光明的从千里之外的黎国,重金请工匠打造,送到我楚国的王宫政殿。”
沈玉清忽然明白过来,脸上有羞有悔,红白交加:“王上……”
楚云信眸光望过来,淡淡道:“玉清,我以为你一向是懂我的。”
他说‘我’,不是寡人,不以君王自居,像从前一样。沈玉清忐忑的心,略微安定几分:“王上,妾知错了。这便回宫。王上尽可专心朝臣,后宫之事,妾会处理好,必不为王上添扰。”
楚云信突然又笑了,笑容中多了几分真切:“我相信。”
……
相比他的从容自信,连真显然没那么放心。
这是七月的上旬末,距离黎子擎御驾亲征的日子已近半月,除了开始几天能收到他派人传来的消息外,竟一丝音信也无。连真仔细打听过,朝中因有几位精干的老臣子,现在倒还能振得住局势,她松了口气的同时,反而更忧。
素心陪在一旁见她心情低落不由劝道:“郡主放心,陛下吉人天祥,必不会有事。”
连真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满面愁色在看见她怀里抱着的一团白球时,略微愣了愣:“这是什么?”
“这个呀~”素心神秘一笑,举着手中白团凑近连真几分:“这小东西是陛下怕你无聊特地交代人捉来的。你睡了三天才醒,醒来后又发闷气,害得我都忘了我回事。”
连真眉角**,忍下被素心复燃的怒火,伸出手来冲素心不容拒绝道:“给我看看。”
素心见她面色不善,很没骨气的将怀中的小东西递过去,望着向来沉静的郡主不怎么温柔的拎着小东西的耳朵,可怜兮兮道:“郡主……它还小……”
连真不理她,仔细看着那巴掌大小的长毛团子,伸手戳了戳。
“吱——”猫一样的叫声,娇柔无力,叫得人都碎了。
“呀,居然是只小貂。”连真有些惊奇的望着手中的小团子,软绵绵的,倒真有几分怜爱。
素心眼巴巴的望着小貂,蹲在一旁小声道:“郡主,它还没有名字呢,你给它取个名字吧!”
连真垂眸,望着眼前的貂儿,心中多了几分柔软:“……归,叫它当归吧!”
素心眨眨眼,毫不吝啬的赞赏道:“真是个好名字!”
连真弯了弯唇角,柔柔一笑。
过了一会,素心慢吞吞道:“可我怎么记得当归好像是一味药来着……”
“……”
有奉茶的宫人碰巧听到,皆捂嘴怯笑。
连真扶额,粉白颊盼隐现一抹晕红,又强作镇定的瞪着素心十分无语。
正嘻闹间,门外珠帘被人一把撩起,连真讶然抬眸,却看见脸色难看的叶川一身狼狈持剑而来。
责问的话刚要出口,便被叶川哑声打断。
“快……快随我离宫……”
“出了什么事?”连真的视线落在叶川胸前衣襟,那里已被鲜血浸透,她脸色微微一变:“是谁出手伤的你?”
叶川苍白面容上满是焦急:“没时间了,赶紧随我出宫。”
素心在一旁原是有几分不自在,此时却也顾不上,抓着连真的手就要从后殿出去。
“来不及了。”
连真没有动,视线透过半开的殿门,看到数十名持刀侍卫向他们的位置靠近,不远处的宫门,更有弓箭手,满身戒备,整装待发。
……
“现在可以告诉我,出了什么事吗?”
连真转身坐回榻上,在尖锐的刀光下,一脸平静的开口询问。
叶川闻言,胡乱的在脸上擦一把,血水混合着汗水将他刀疤蜿蜒的脸衬着更添几分狰狞,“边关传来消息,说黎王兵败,三十万大军葬身黄海,无一生还。”
几不可闻的一声清脆响声,叶川猛得抬头,目光顺着连真苍白面色下移,看到她纤美指间冒出血珠,嘀嘀嗒嗒的血珠滴落在地的粉红透明指甲。
十指连心,她恍若未觉,只星眸定定的望着叶川,轻声问:“那,他呢?”
叶川忽然垂下眼,静默不言。
连真等不到回答,提高了嗓音:“他呢?他在哪里?”
素心被自家郡主的歇斯里地惊得怔在那在里,好一会才带着哭腔扶起她轻颤不已的身子:“郡主……你别这样……”
依旧没有人回答,白貂被连真指间的力差点勒得一命呜呼,被素心解救出来后,吱吱的叫着,一阵后怕。
绵软如婴儿的叫声,带着让人不忍拒绝的纯稚,然而此时,却没有一个人有心安慰它。
紧崩的气氛终于被殿外更加尖脱的兵器碰撞声打破,连真被叶川和素心护在身后,缓缓抬头,望着一派闲适,步入内殿的人。
“是你?”
“是我。”
鹤山轻轻的笑,瑰丽容颜,如花绽放,带着惊心动魄的妖异之美:“连真,一别经年,是否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