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如霜，疏影横窗。
    黎子擎缓步进殿，看见连真背对他静立窗前。他只看了眼，脚下一顿。
    一滴清泪，落于窗扉，她的身子在微微颤抖。
    黎子擎心中一紧，轻轻唤她的名字：“真儿。”
    连真没有回头，微仰面，低声道：“你把息夫人怎么了？”。
    身后一阵沉默，良久，黎子擎才淡淡开口：“她不值得你这样关心。”
    连真突兀笑了一声：“她不值得，那么谁又值得？你么？黎王陛下？”
    黎子擎眸色微沉：“我今夜前来，不是为这种事与你争执的。”
    “正好我也不想。”她淡淡说完转身看她，冷然道：“那么陛下是为何事而来？那些有毒元宵吗？”
    黎子擎脸色一寒，忽又笑着点头，话锋一转：“不错。本是想尝尝长乐宫里新鲜出炉的元宵的，不料……”
    连真本来冷然的面上出现上晕红，她恼怒的瞪着他，不知如何反应。
    黎子擎沉声大笑，吹熄烛火走向窗台，走近她。手轻轻的抚上她的眼角，然后叹息似的唤她：“真儿……你总是这样让我心疼。”
    她呆呆的注视他的举动，反应过来后猛的向后退去。他却先一步，扣紧她腰身，将她的身子紧紧贴向自己。
    “你放开我！”连真冷然喝道。
    黎子擎挑眉，将她揽得更紧，直到她手脚被制无法动弹才悠悠道：“你小声些，若被素心他们听到，我倒是无所谓，就怕你面上无光。”
    连真一噎，气得张口就咬。尖利的牙齿刺入肌肤，直到唇间有了血腥，黎子擎还是一声不吭。连真慢慢松开口，抬眼望他。
    黎子擎挑眉，侧脸看她：“夫人可是不生气了？”
    连真一拳垂在他胸口，恨声道：“没有！”
    方才还面不改色的黎子擎忽然倒抽一口气，用手抚上心口。连真一楞，忽然意识到什么急切的剥开他胸前衣襟，迭声道：“你怎么了？是伤口还在疼？”
    黎子擎长眉蹙起，哑声道：“现在你可以消气了吗？”
    连真手一顿，想到他心口的伤，哪里还顾忌其他，随口便道：“我没有生气，我只是不愿看到你为了王权双手染血。”
    黎子擎凤眸闪过一丝笑意，伸手抬起她的脸，缓缓道：“可是真儿，在这之前，我双手所造的杀孽已经数不清了。”
    连真摇摇头，眼中已有水雾：“我知道。可人生在世，总有许多事是不得已而为之。如我这般被送来黎国，人人都道是深明大义，可暗地里焉知他们不会嘲笑我以身侍敌？”
    黎子擎脸一沉，冷道：“他们敢！”
    连真苦笑一声，涩然道：“众口悠悠，即使你身为一国之君，又能如何？”
    闻言，黎子擎沉默，连真话头一转：“现在能给我看你胸口的伤了吗？”
    宫灯爆出一朵光花，整个寝殿被照得一亮，然后又是一暗。烛光明灭间，连真看他一眼，忽然道：“若我没记得，这伤口早在数月前便已结痂了吗？”
    黎子擎手一摊，表示自己很无辜。
    连真瞪他一眼，拿出绢帕为他拭去颈间血痕。
    见她许久不语，黎子擎凤眸微眯：“夫人下口为未太狠了些。”指着她袖中露出一截朱红流苏挑眉问道：“这是什么？”
    连真没好气的将染了血的绢帕扔给他，默默自袖中拿出一物。
    黎子擎看了一眼，见是一个剑穗，晕黄的烛光里，那剑穗样式普通，他却一眼看到了不寻常。
    果然连真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这是云风配剑上的，本是我随手扔他的。有一次御敌差点因为这个险些被人切断手腕，当时他们都笑他傻，后来我才知道，他这么做无非是国为我剑穗是我给的。”顿了顿，低声泣语：“我欠他太多，可却已经没有机会再还了……”
    胸前衣襟被水泽浸得温凉，黎子擎看着她满布泪痕的脸，心中一抽：“云风他泉下有知，必不会怪你。”
    连真只是流泪不说话。
    黎子擎拍着她的肩柔声道：“真儿，云风也好，其他什么人也罢。这一世你欠下的，我来替你还。”垂眸见她讶然张口，微笑道：“在这纷争不断的乱世中，能遇到一个让我倾心相付的人太不容易，为此我能剜下心头血，替她背负几笔债又算得了什么？”
    连真身子一震，忽然伸手紧紧的抱住他，流着眼泪含笑摇头：“我不要你替我背负，也不要你为此伤害自己，我只需要有你在身边，无论风雨彩虹，都能一路相伴。”
    黎子擎揽着她走向床榻，手不着痕迹的在她腰间摩挲，冷月幽香，暖玉在怀，心猿意马间连真突然问道：“如今你能告诉我为什么非杀息夫人不可吗？”
    黎子擎脸一黑，咬牙道：“曲氏心术不正，自入宫之日起，每次侍寝都服有汤药。时日长久，早已伤了根本，怎么可能怀上王嗣。”说到这里怒极一顿，“那晚她费心将我惯醉，妄想以此瞒天过海，哪里想到我根本一直清醒。清醒的听到她在背后算计，清醒的知道她是如何背叛于我……”
    连真愕然，想不到本朝的第一个王嗣的由来竟是这样，愕然之后心却微沉，怪不得他至今无膝下无人，原来竟一直都在防备。
    连真隐约猜到，却不能理解。
    黎子擎望她一眼，淡淡道：“我绝不允许任何一个心怀不轨的女人生下王嗣，我孩子的母亲，只能有一个。”
    连真心中一震，不可置信的望着他。
    黎子擎瞥她一眼，凤眸一转道：“我知你同情她，可这样的女人，她不值得。”
    连真微微垂眸，黎子擎他从未将曲凤仙看在眼里，可也绝不容许她去背叛自己。不要说是一国之君，便是寻常男人遇到这样的事，也是一样。他这样做本也无可厚非。
    二人沉默许久，黎子擎忽而又道：“我原想着留她一个全尸，让曲氏一族盘算落空得个教训，可她竟不知死活羞辱于你，孽种流掉后更是丧心病狂，长乐宫若是不有叶川带人守着，早不知遭了她多少毒手。今夜那食盒被鹤山动了手脚，本是要送去竹息苑的，不想竟被叶川法路拦截……”顿了顿定定望她，有些惊心：“差一点，就差一点……我就要永远失去你了……”
    连真听他说话，平静道：“幸亏你早来一步……也幸亏……我的手艺不精……”
    黎子擎一楞，忽然沉声大笑，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本来沉重的心情，也随之雀跃。
    连真有半空中不敢用力挣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将自己惯在床上，她踢着腿想要起身，被他用力一按，身子陷进绵软被褥，描金云纹的丝褥映着她玉色容颜，看在黎子擎眼中是惊心的诱惑。
    黎子擎微微喘着气，沉声问她：“九月初九那一夜，你一直都清醒的，是不是？”
    连真红着脸不去看他。
    黎子擎吸一口气，忽然又逼近几分：“回答我。”
    连真见躲不过忽然伸臂攀上他颈间，唇瓣在他额间略略徘徊。
    黎子擎身子猛然一震，望见连真眼中闪过莫名笑意，心头懊恼，忽然伸手在她腰侧一按，感觉到身下人的轻颤，薄唇一勾，在她耳际邪邪道：“春宵难得，夫人既然如此急不可待，孤也不宜执著过往。”
    随着话音一同落下的，除了床前帐幔，还有连真繁复雅致的裙裳。
    白霓裳，淡红妆，玉颜色，冷凝香。
    再没有什么，比两情相悦更令人愉悦的事。也再没有什么，比失而复得更令人欢喜。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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