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长恨如歌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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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云信心头一跳,脸上却依旧平静。
    连真没有说话,一步步走到黎子擎面前,欠着身子行过礼后站在一旁,并未看一旁的楚云信。
    黎子擎瞥她一眼,不悦道:“真是不懂事。还不快见过楚君?”
    连真没有动,楚云信似是惶恐不安地站起身:“陛下说笑了,云信万不敢当。”
    黎子擎并不在意,只牵了连真在身旁坐下。见她衣衫单薄,脸色也不大好,不由蹙眉怪责道:“虽是暑夏,可你大病初愈,怎能贪凉。”
    连真想抽回手却被他暗暗握紧。
    黎子擎状似无奈的用另一只手拍拍她的脑袋,轻斥:“又不听话。”
    连真被他腻得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黎子擎眼中戏谑之声更浓,愈加肆无忌惮旁如无人的要将她揽在怀里。
    连真僵着身子不敢动弹,只是目光深深的望着他不说话。
    楚云信环顾四周不知何时退去的宫人,尴尬的起身告辞。
    黎子擎颔首,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后放开连真的手,笑问:“他这个样子可是落荒而逃?”
    连真冷冷瞧着他,不答反问:“这也似算不得我同陛下的合作之项吧?”
    黎子擎不置可否的收回手,淡淡道:“真儿,你爱上的那个男子,他原也不过如此。”
    连真闻言猛然抬眼对上他满含深意的目光,脸色极是难看:“这与陛下无关。不要忘了,当初你答应过我,待此间事了便予我自由之身。”
    黎子擎脸色变了又变,终是压抑了满腔心火,僵硬着开口:“孤没忘。可是你与他既有这层情份在,孤便不能凭你几句话便冒然行事。”
    连真听他此言不由暗讽:“陛下难道不知疑人不用么?”
    黎子擎却是已然平静下来,他在她不屑的眼神中异常认真道:“孤当然知道。所以才向你求个安心。虽是迟了些,但顾犬补牢,一切还来得及。”
    连真不再答话,静默片刻后才又开口:“你想知道什么?”
    黎子擎目光闪了闪,淡笑道:“便从识得楚云信那日说起罢!”见她似有恼意,只得端出一副严肃认真的神情道:“只有这样,孤才能彻底放心。”
    连真怎看不出他隐含的得意,微扯嘴角反问道:“我说什么便什么吗?”
    黎子擎目光一暗,定定的望着她:“只要你说,孤便信。”
    连真被他这样的目光瞧得心中莫名烦乱,只得不自在的转头,视线转向几步外一树开得正好的栀子,往昔种种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十七年前,大周新帝登基,改号元康。元康元年,平候楚康晚年得子,上书新帝,欲立未及满月的幼子为世子。
    周天子虽是这天下的帝王却无实权,老平候的上书不过是个形式。折子入大都不过盏茶的功夫,楚世子的册立诏书便公诸于世。
    三年后,平候离世,世子云信继立,是为成候。
    幼子成了王候,其母连氏以‘新君年少’为由,在听政殿上垂帘议政,不顾朝臣反对,加封自己母家的兄长为辅政大臣,兄妹二人把持朝政,排除异己,只差将国号改称。
    元康十六年,楚云信继位的十三个年头,听政殿内一连颁下了两道旨意,一条是加封丞相连渊的嫡女连真为端和郡主连真,第二条,则是以王太后的名义赐婚楚君。
    连真不得入朝,其父连渊含笑正欲从宫侍的手中接下旨意,不想却意外听得高座上传来的制止声。连渊伸出的手僵在那里,满朝文武的恭贺声也抑于喉间。
    楚云信看着满堂寂然,先是微弯着身子对着珠帘道:“昔年霍去病不驱鞑掳拒以成家,儿今日大业未成,也还请王太后收回成命。”
    王太后未及出声,连渊已是一脸笑意的躬身道:“陛下当知,先成家后立业。况,王后乃一国之母,理应早立为安。”
    楚云信目光扫向堂下,道:“其余卿家可还有要说的?”
    太傅沈傲迎着众人的目光缓缓出列:“回禀陛下,连相所言甚是。只是立后一事,兹事体大。不若自诸位公卿府上再多挑几位知书识礼的闺秀,再做打算。”
    连渊目光扫向他,不悦道:“太傅是说我的女儿不配为后么?”
    沈傲面色不改,不卑不亢道:“臣下并无此意。”
    见二人如此僵持,帘内传来一声轻叹,轻柔却不失威仪道:“丞相与太傅不必如此,陛下年岁大了,也是该往后宫中添几位佳丽了。”
    连渊平复心绪,望向珠帘,“那太后的意思……?”
    王太后的视线透过珠帘落在静默的君王身上,轻轻笑道:“便依沈大人所言。”
    楚云信下朝回宫,远远便见褚公公候在门外。他眉角微动,转身便要离开。却未走出两步便见眼前人影一闪,身着湖蓝色宫装的女子笑靥如花的望着他,而后盈盈一拜,好奇道:“陛下为何见了我便溜?”
    他轻抚眉角,上前一步自她手里顺开自己的衣带,微有不悦道:“阿真,说了多少次,御前不得动武,你这般若教旁人看了……”
    连真不待他说完便不以为然的接口:“教旁人见了有辱你帝王威严,于我更是大为不利。”
    楚云信哼了一声,道:“你知道便好。”
    连真听了眼眸转了转,忽道:“你是因为这个才不愿要我的么?”
    楚云信先是一怔,意会过来后脸色便是一沉,“你从哪里听得的?”
    连真却不顾他瞬间变色,只低声喃喃:“不是么……如果不是,那又是因为什么?”
    楚云信叹了口气,上前一步将她揽在怀里,无奈道:“这些话你听了便作耳旁风,前朝的事我不想你卷进。”见她安静的伏在自己的怀里不发一言,他只得更加用力的将她抱紧,埋在她颈间低低道:“阿真,你相信我。”一遍遍的低语,却不知是为了说服她,还是为了说服自己。
    连真伸出手去回抱他,触到他腰间冰凉润滑的玉饰,心中一痛。这块玉的来历以及它的主人,她都知道,那是一年前沈太傅之女沈玉清亲手所赠,他日夜佩带,从不离身。
    只是,那又怎样?
    她愿意去相信他。
    他以帝王之尊为她提裙拾帕;以百日之期为她亲手谱就长相思。
    他说,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深;他说,大业未见,何以家为。
    她都愿意去相信。
    秀女入宫那日,连真被父亲叫入书房。出来后便见云风素心兄妹二人皆一脸担忧的望着她。她柳眉微扬,笑着打趣他二人:“我好端端站在这里,你们这样哭丧着脸是为何故?”
    素心跺脚跑到她跟前儿细细打量她的神色,小心开口:“郡主……你没事吧?”
    连真好笑的摇摇头,望向一旁如松而立的英气男子,道:“你怎么不在御前侍候,也跑来同她一起胡闹?”
    云风垂首行礼,沉声道:“主子担心郡主,特命属下带话给郡主。”
    连真淡淡问道:“他说什么?”
    云风垂握的手不自觉用力,触到她疑惑的眼神后方才闷声回道:“故剑情深。”
    故剑情深。
    连真琢磨着这句话,辗转反彻。
    父亲在书房里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叫她不要多疑多思,说秀女入宫不过是为堵天下悠悠之口。只要有太后在,有连氏一族在,王后的位子终是属于她的。可是父亲永远也不会明白,她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幼时,她想父母双亲的疼爱,而不是每月收到他们派人送来的锦衣玉食。无尽的山中岁月里,她同师兄姐弟们一处学艺,却一直记得,自己与他们不同。他们是只有师父,而她却是有亲人的。然而随着年岁渐长,她渐渐的明白,所谓的父母亲人,于她,不过是因血脉相连,再无其他。其实这也没什么,她早已习惯。
    只是不曾想过,这种习惯也会有打破的一日。
    十五岁生辰的前一个月,她被接回相府。褪去素衣,换过一身华服,凭着显赫的家世,尊贵的身份成为晋阳城内当之无愧为第一名门闺秀,便是寻常的王宫金贵的女儿们见了面也是要尊称一声连小姐。
    在这样繁华喧嚣的红尘中迎来了自己的及笄大礼,而当她素衣素面长发未挽的出现在满堂宾客的前厅中时,那刹那寂寂终于令她在离山后第一次展颜。
    芳华刹那,倾国倾城。
    她至今都记得父亲脸上显而易见的怒意,然而他却稀罕的并未发作,只躬下身子对着堂上高座的人沉声道:“幼女无知,太后莫怪。”
    她低着头慢慢仰着,看着楚国身份最尊贵的女子,传说有着倾城颜色的,她的姑母。却见那女子雍容一笑,竟不顾一国太后的仪态亲自上前扶她起来。
    她眼中浸满了笑意,喜爱之情溢于言表。然后便执了她的手走到礼官的面前,向着满堂神色各异的众人微笑道:“这样清雅绝色的容颜,哀家毕生不曾见过第二人。”
    神色各异的众人于是收起各异的神色,均是一派欢喜的点头称是。
    第二日,她便被太后身边的女官亲自接入宫中,也是在那一日,她见到了在朝阳宫西殿练功的楚云信。
    太后午歇,她随着女官出了寝殿,百无聊赖地在女官的指引下参观了富丽精致的大楚皇宫,最后实在忍不住,面无表情的挥退了身后长长的尾巴,又冷着小脸警告女官:“我想一个人走走,你不许跟来。”而后凭着傲人的轻功将跟随的人远远的甩在后面。
    慢悠悠走了半刻,看到前方假山处难得的清静雅致心中一动,便掠了上去。
    倚在凹凸的石面上,秋日清风徐徐,吹散了远方的云朵,也吹散了她心中郁郁。
    月余的红尘喧嚣,世间人情,除却最初的新奇,只余无尽的浮华。而她一直求而不得的亲情却在素未谋面的太后那里窥得一二。她想起曾听人说,当侄女的最是像姑姑。又想起那女子华贵珠翠下的容颜,她的手缓缓抚上自己尚还青涩的小脸,一声叹息自指间幽幽传来。
    叹息声将将落下,便听下方一男声道:“你是哪个宫里的?不知道这里是朝阳宫吗?”
    连真闻言坐起身,朝四周望了望,见假山下有一男子正仰头望着自己。
    男子见她不答,剑眉紧蹙,越发不耐道:“你下来!”
    她挑挑眉,看男子一身劲装像是宫中的侍卫,本想不作理会,却又起了作弄之心,便慢吞吞的顺着假山往下爬,爬到一半,为难的看着男子。
    男子剑眉愈发纠结,道:“你既上得去,如何又下不来?”僵持片刻,终是在她‘楚楚可怜’的目光中冷着脸上前准备扶她一把。
    连真却无视他伸来的手,妄想将脚落在他更稳实的肩上。男子在明了她意图之后如她所愿暴跳如雷。
    他指着连真,气得眉毛都要抖,实在想不到一个小女子竟也胆敢欺在他头上。然而他的满腔怒火在连真翩然落地时窒了窒。随却便听她道:“你是哪个宫里的侍卫,怎么脾气这样大?”
    他的满脸怒火便就这样消失歹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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