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鹿见明带着仅剩的一条左腿，回到了家。
    这个所谓的家是鹿见明在市区黄金地段所买下的一幢别墅，价格高昂足以令人瞠目。
    身后，曾慕推着坐在轮椅上的鹿见明，进入了家门。
    门推开后，映入眼帘的是无边无际的白色——白色的墙，白色的地板，白色的沙发，白色的窗帘。
    房间纤尘不染，明显是每天有阿姨来打扫。
    “这下，你的工作就要结束了吗？”
    鹿见明低着头，问站在自己身后的曾慕。
    “是的。”曾慕回答，“你已经出院，身体也已经好转，我的工作完成了。”
    鹿见明从来没想过，这个曾慕，竟然可以呆在他的身边，长达三个月之久。自己甚至已经有些习惯他的照顾，那么无微不至，却并不一味忍让。如果他走了，自己恐怕很难再找到一个这么合心意的助理。
    不得不拉下脸皮，拜托陈姐替自己将曾慕留住。鹿见明叹了口气，一通电话打给陈姐。
    “曾慕，这三个月，你的工作做的很好。”从陈姐嘴里听到夸奖，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陈姐谬赞了。”曾慕依然语气谦恭，不卑不亢。
    “正是因为你做的太好，小鹿都舍不得你走了呢。”陈姐笑了笑，说道，“他昨天特地打电话给我，要我把你留下来。我知道像你这样的高材生以后一定是要有大作为的，又怎么好耽搁你的前程。”
    言下之意，留与不留，全在你自己。
    “没关系，陈姐。”曾慕语气一如从前，“我很愿意继续做鹿先生的助理。”
    “那真是太好了。”陈姐笑得很是开心，“之前的三个月权当试用期，从今天起，陈姐给你开双倍工资。”
    曾慕勾起唇角，脸上浮现并不多见的笑意。
    第二天一早，曾慕准时准点地出现在鹿见明的客厅里。
    “曾慕！”从卧室里传来鹿见明的呼喊。
    曾慕立刻走进卧室，却见鹿见明肚子瘫坐在地板上，孩子一样无助。
    “把我扶到轮椅上。”
    曾慕小心翼翼地把鹿见明抱上轮椅。
    “把那副该死的拐杖给我扔出去！”
    曾慕捡起四仰八叉横在地上的拐杖，皱了皱眉，却没有把它们扔出门外，而是递到鹿见明手边。
    “你应该学着使用它们。当你一个人的时候，只能靠它们让你行动。”
    “我不想用。你一直在我身边不就行了。”鹿见明又任性起来。
    曾慕却没再说话，只是默默把拐杖靠在墙边。
    “我要洗漱。”
    鹿见明话刚落音，曾慕便把他推到卫生间。
    鹿见明停在水池前，他发现坐着的自己，根本没法够到水池，更不用提在水池里刷牙洗脸了。他无助地望了一眼曾慕，企图得到这个人的帮助。
    “你还有一只腿，试着站起来。”
    曾慕抬手扶起鹿见明，鹿见明听话地一只脚站立在水池前，左手拿起牙刷，右手拿起牙膏，毕竟一只脚站立容易重心不稳，挤牙膏的时候鹿见明身子不由得一晃，差点倒了下去。幸好曾慕眼疾手快，一把从背后环抱住了他。
    鹿见明垂着脑袋，左手紧紧攥着牙刷，几乎快要把牙刷柄折断，整个上身摊在曾慕怀里，久久不曾动弹。
    “我扶着你。”曾慕说完这句话，便抱着鹿见明的纤细的腰把他整个人往起提，轻松得就像提起一只小鸡，鹿见明不得不再次用一只脚站立。
    曾慕一直抱着鹿见明的腰没有松手，鹿见明便保持着这个舒服的姿势刷牙洗脸。镜子里映出两张男人的脸，曾慕的下巴几乎抵在鹿见明的头顶，他偏黄的小麦肤色衬得鹿见明的脸愈加白皙透明。
    洗漱完毕，曾慕开口对鹿见明说：“明天，我叫工人来修一个矮一点的水台。”
    鹿见明点了点头，自行滚动轮椅，回到卧室，开始往脸上抹各种各样的护肤品。住在医院的这些天，他一次都没碰过这些瓶瓶罐罐，皮肤好像已经变得有些干燥了。
    鹿见明涂抹护肤品的时间，曾慕已经把早餐端上了餐桌。
    “鹿先生，早餐做好了。”
    曾慕走到房门大开的卧室门口，象征性地敲了敲门。
    “知道了。”鹿见明转过轮椅，望着曾慕的脸说道，“以后你别叫我鹿先生了，听着怪别扭的，好像我有多老似的。”
    “那我该叫您什么。”
    “叫见明或者小鹿都行。”鹿见明又说，“还有，那个您字也别再用了。”
    “好的，见明。”
    曾慕推着鹿见明来到餐桌前，桌上摆着一杯牛奶、一个荷包蛋和几个素馅包子。
    “以后做两份吧，你陪我一起吃。”鹿见明用筷子夹起一个包子，说道。
    “好。”曾慕淡淡地回应，仿佛只是接受一个上司的命令。
    “曾慕，我们在一起朝夕相处三个月了，为什么你对我还是这么见外？”
    没等曾慕回答，鹿见明接着说：“这三个月相处下来，我的生活习惯、脾气性格你全都知道，甚至连我不为人知的丑态你也都知道。你这么了解我，但是我好像除了知道你多大岁数从那所学校毕业之外，对你一无所知。”
    “你想知道我的什么？”曾慕问道。
    “并不是想知道你的什么，”鹿见明解释道，“我只是希望我们两个能够互相了解，也许未来，还能做个朋友。”
    “做朋友？”曾慕的语气带着一丝玩味。
    鹿见明当下就后悔自己说出的话了。真是不知道哪根筋没搭对，想要和眼前这个人做朋友。他不过是自己的助理，对自己的照顾和忍耐也不过是为了那份薪水。自己对他产生的不该有的依赖，也不过是人在脆弱时想找到一个感情依靠的普遍心理。真是腿坏掉了，脑子也跟着坏掉了。
    “算了，当我没说。”鹿见明立刻撤销自己之前的话语。
    “我很乐意当你的朋友，见明。”曾慕双手自然地交叠，眼里的笑意隐约闪烁。
    鹿见明瞪了曾慕一眼：“那你干嘛犹豫这么久？”
    “因为太过受宠若惊。”曾慕语气平静地回答，倒听不出任何受宠若惊的意味。
    “那你可真是宠辱不惊呢。”鹿见明不自觉地笑了。
    这个人，正是因为他那难以捉摸的脾气，才让人更想深入去了解，他的面具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