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1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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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咸季玉一起沉溺于你猜我是谁这个几乎自残的游戏。
    季咸的生活节奏没有变,他早上起来会练剑,下午还会弹琴下棋,雷打不动,但是他身上的气场让所有人都退避三舍,乐正伶舟都不例外。
    本性如此,在天界两千年和他交好的不过一个玄澈,本能的排斥所有陌生的气息。
    只有季玉敢近的身,伺候他洗漱为他穿衣束发。
    在观察季咸下厨一个月后,他连下厨这项工作也揽下了。
    季玉还是那个季玉,他和以前一样寸步不离的跟在季咸身边,对所有人更得体更周全。
    季咸练剑他学剑,季咸弹琴他倾听,季咸下棋他对盘。
    他一口一个爹爹,刚开始的时候还略显僵硬,不长时间这两个字从他嘴里出来能甜的腻死人。
    季玉表现的很笨拙。一套剑法季咸放慢速度舞十多遍他都学不会;还是会在听琴的时候打瞌睡,下棋从来没赢过。
    为这些季咸的眉头从来都不会皱一下,季玉丝毫一点的不耐烦都不见。
    就是当天晚上季玉又蹭到季咸的被窝里,季咸都没有拒绝。
    他们同榻而眠同桌而食,一天十二个时辰除了如厕的时间从来都没分开过。
    俨然,他们就是天底下关系最亲厚、和谐的父子。
    这样过了半年,云涧谷的气氛越来越微妙。所有小妖怪看着他们的谷主还是那个谷主,少主还是那个少主,但是就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所有精怪都默契的约定成俗:水榭是谷中禁地,有要事也不能踏足。
    只有季咸和季玉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有多紧张多脆弱。
    他们处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字字斟酌,做的每一个动作都再三考虑。
    在谷中的所有人都在羡慕他们和谐亲厚的父子关系,并且躲得能有多远就有多远的时候,他们常常好几天都没有言语。
    两个看上去在生活中无比亲密的人其实把自己的周围都防的密不透风,仿佛下一秒就有一个人会撕破了面具露出真面目来。
    这一次他们中间没有言语的状况尤为严重,半个月,他们谁都没有说过半句话。
    季咸有时候都在诧异:他们应该有多默契才能因为对方一个眼神动作知道对方的意图,而完全不需要语言。
    他依稀能感觉到季玉最近在极力忍耐什么,一向隐藏的滴水不漏的人,最近周身都是冷冽的气息,眼神邪妄,就连一直粘他的穹和羽兄弟俩见了他都绕着走。
    看着这样的季玉他有一种很深的罪恶感:他在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孩子走向深渊,但是他不仅没有拦,还起了一种推波助澜的作用。可是他问不出口,这是他们中间的一根刺,问出来他们就连糟糕的现状都保不住,说不定会就此陌路。
    他觉得累,他知道他们之间只差一个了断。
    他知道季玉也累。他在等,他在等季玉主动,他活了这么多年,背信弃义的事情他还没有做过。
    他答应他会抚养他长大,哪怕眼下的他是装的,他也不会挑明,他自信这点耐心他还是有的。
    云涧谷的四季虽然不明显,但是看向围着云涧谷四周的山脉,让人对四季变化的感觉更加深刻。此时已近深秋,谷中依旧是树木葱绿,鸟语花香,但是偶尔抬头看见山顶已经萧瑟的景色,那种鲜明的对比格外明显刺目。
    那一天早上季咸醒来好一会都没有看见前来为他穿衣绾发的季玉,当时他的心底莫名的有些慌张。
    他猜时机可能到了,终于解脱了,只是他不明白心底的慌张,和慌张之外隐约的难过是为什么。他随便披起一件衣服走向外面,他想,即使是离别,他一定能滴水不漏的做到最好。
    季咸的感觉一点都没错,季玉的忍耐已经到极限了。
    他自小食血而生,每天都会有新鲜的血液送到他的眼前,虽然后来长大些后食血的欲望轻了许多,但是不超过半月总会有人自己过来自己奉上血液,从未间断。
    可是自从他冲破禁制距今已过半年,他只有在那天晚上吸过季咸的一次血,就是季咸的血液再珍贵,他当时吸的再多,此时也到他忍耐的边缘了,他时时都在担心自己会崩溃,然后凶性大发。
    他必须得走,可他怕再次见到季咸的时候季咸已经是别人的了,而在云涧谷能让他产生这种危险感觉的只有伶舟。那个人自从醒来眼睛里就只有季咸,他的傻爹爹至情至性,保不定哪天就被勾去了魂呢?
    那天醒来他不知身在何处,不知此时何年,只记得,今天便是最后期限了,不论如何必须把最后一件事情办完。而要除掉伶舟,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砍了那株桃树,伶舟作为一个桃妖的道行还太浅,桃树生则他生,桃树亡则他亡。
    他在黑暗中爬起来亲亲边上人的脸,然后走出去。
    他变出一把斧头,没有忘记砍树的声音会吵到季咸,他还布了一层隔音的结界。
    后来他易地而处再回味这件事情的时候总是连连敷衍:做不知世事的孩童久了,迷糊了,迷糊了。
    可不是迷糊了,强悍如他,为了杀个小妖怪费了那么大周折还被人发现打了一巴掌。
    季咸走出门外的时候就感觉到门外的景色有古怪。虽然看上去和平时无异,但是这个结界完美的让他不得不探个究竟,他嘴角噙笑自嘲道:“玉儿,看来我还是小看你了。”
    他施了道法术破开结界想:或许你有资格和我一战。
    当他看清楚季玉在做什么的时候,突如其来的愤怒让他不能自制:他在砍那株桃树,他在杀伶舟,和他无冤无仇的伶舟,这就是他八年来教出的狼子野心的季玉,他除了想杀伶舟还想做什么,清山吗?
    当他和停下手来双目赤红的季玉四目相对的时候那种愤怒让他几乎冲破了他几千年的修养,他一个闪身冲到季玉身前。
    “啪”
    一个巴掌拍得响亮。
    季玉稚嫩的脸立刻显出五个鲜红的指印,季咸看着依旧火辣辣疼的手觉得不可思议。
    而季玉,他没有愤怒,没有挣扎,不长时间他眼睛中的血红褪尽,他十分平常诺诺的叫了声:“爹爹。”然后迅速咬住唇低下头,季咸看见他的肩膀在微微的抖,最后他连头都没有抬,转身就出了云涧谷。
    季咸看着季玉边走边慢慢变成成人模样,然后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当时他有一种强烈的愿望想把季玉拉回来,他告诉自己:这种告别太狼狈,这和他力求完美的性格不符。
    最后他什么都没做。
    季咸一直自诩自己只一个冷静理智的人,事实上也差不多。
    虽然一时没了理智,但不代表他的理智从此就没有了。闭目沉思片刻,他先用法还原了桃树,然后去乐正的住处寻伶舟。
    他到的时候乐正正坐在伶舟的边上,伶舟看上去没什么大碍,但从他的气息看得出来,他伤得很重。乐正看见他来仿佛看见了救星一样:“谷主,伶舟在早上突然抽搐,极为痛苦的样子,这会才稳定了,可……。”
    “你先出去吧,没有大碍。”有他在,救一个小妖怪能有什么大碍,不过是损些修为,不仅能让他恢复原样,还能让他修为大涨,从此彻底脱离了那株桃树的限制,去谢谢季玉吧,你们这可算因祸得福。
    想到这里他突然意识到,对于季玉的这件事,他不仅是错了,而且错的那么可笑:我堂堂季咸,居然和一个失了理智的人计较,当时明明就是迁怒!
    忍得辛苦就说出来或者偷偷咬两口,偷偷亲一下算什么?
    最后的最后都准备悄悄走了,才布置了那么完美的结界变出个斧头来砍桃树。
    季咸咬牙切齿:“笨蛋!”有什么是不能商量的。
    想着又觉得这事情上两个人如出一辙,自己也没好到哪,懊恼的骂自己一声:“笨蛋!”
    季咸第一次发现自己是如此小人嘴脸,半个时辰不到,他治好了伶舟,沉着脸出去想要找季玉回来,后面乐正朝他说话,他完全充耳不闻。
    让季咸意外的是,季玉并没有走远,出谷不久他就感觉到季玉的气息。走到那股气息附近看见那股气息的主人时,他下意识的隐在一棵树后面。
    溪边是两个身材修长的男子,在季咸的这个角度只能看清楚其中一个男子的脸,另一个人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那是季玉。他紧紧的抱着另一个人,头深深的埋在那个人的颈间,无限美好,好不暧昧。
    不久后,季玉放开那个人,那个人踉跄着退后一步单膝着地跪在地面。
    此时他能看见季玉的侧脸,因为阳光的缘故他看得并不真切,不自觉的他就入了迷,久久移不开眼睛,不同于在他面前一贯的乖顺,此时的他张扬而郑重。突然他觉得在这场两个人都固执坚守的战役里,季玉才是有资格发火的那一个。
    季玉如今已经不是季玉,他就要到自己原来的生活里,他就是后悔也拦不住了,而且他连季玉到底叫什么都不知道。
    回到云涧谷他三天都没有出门,季玉走了,他准备进行他原先搁浅的计划,他想一个人好好看看这个世界然后回他来的地方。
    好久没有回去,他想那个他一直认为无趣的地方,还有那个地方的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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