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百十、伏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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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却不是道士装扮,穿着一身普通的土布短打,满脸络腮胡子,形容顿困,仔细看去一条腿还有些瘸。可就是这么一个看上去穷困潦倒的人,往台上一站,却隐隐有着一股睥睨天下藐视群雄的意味。
韩挚呆了半晌,以极其不可思议的声音,小心翼翼问了声:“师兄?”那人对他微微点了点头,却将脸转向台下群雄,开口说道:“青松本已是死人,今日卖了李大侠的面子,特来诈尸,吓着各位,还望海涵。”
众人不明所以,俱都看着他不出声。青松续道:“孔雀山庄的事,大家只看到南宫世家死了这么多人,那便一定便是我武当派行恶,我这个罪魁,当然是应该不得好死了。”突然转向南宫翎道,“不过,南宫姑娘,当初我与你父亲曾有过约定,他给我孔雀翎的图纸,而我要替他掩盖掉默林一役的罪证。不过当时阴错阳差,我刚好有事缠身,等我解决了那事之后,他的梅花令已经被人揭露了出来。南宫博恨我食言,暗地里坏了我不少好事。我一时怒极攻心,这才有了这孔雀山庄的惨案。”
青松苦笑一声:“当日我身受重伤,只当必死无疑,却不料会苟延残喘至今。我青松忝为名门正派之首,却并非什么行的正坐得直的人。今日前来在南宫姑娘面前认罪伏法,也算是给枉死的人一个交代。”
说起生死大事,青松脸上不免显出些许悲怆的神情来,转头看着韩挚:“青松一死百了,武当派的名声却被我弄臭了。三师弟,你黄柏师兄心胸狭隘毫无担当野心却大得很,实在不适合当这一派掌门。虽然不合规矩,但只能便破例一次了。我青松,以武当前任掌门的身份,任命你为本派掌门,从今以后,整个武当派就尽数托付给你了。”
韩挚震得说不出话来:“师兄……”青松一摆手:“不必多言。孔雀山庄的事是我做错了,今日该当给南宫姑娘,也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当日参与此事的,多半是受了我的蛊惑而昏了头脑,暂且也将这笔账算在我头上吧。青松今日以死明志,义正视听。朗朗乾坤法网恢恢,善恶到头终有报,这一年来我食不甘味寝不安席,能在此有个结局也算是恶有恶报了。至于其他人,若有人过不了良心这一关,自有我在黄泉路上开道,为君提灯引路。”
台上众人突然听到青松体内一阵噼噼啪啪爆裂的声音,具是一凛,但见青松突然眼珠突出,嘴里射出一大口鲜血,仰天便倒。
全场尽皆惊呆,连李寻欢都脸上变色。韩挚张大了嘴巴似乎想叫却一丝声音都没发出来,只伸出手虚空抓了一把,却没有抓住青松倒下的身躯。
南宫翎后退一步,身子晃了晃,脸上虽无表情,眼中却神色复杂。叶开心中一紧,往前跨了一步,却转头看了看傅红雪,生生将脚步顿住了。傅红雪拍拍他肩膀,摇了摇头:“太乱了,我不希望你冲到前面去。翎儿既然一直是你师父照顾着,一会儿便能见到了。”
踏上前的一步又收了回来。死去的翎儿又活过来了,所谓报仇云云,似乎已经没有必要了。叶开自问没有能力也没有立场去替一个依然活着的人讨回公道,旁的什么所谓江湖道义,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叶开觉得自己变得十分冷血。以往的自己,应该是看到不公就会站出来,哪怕不做什么事,总也会说上几句公道话。可今天怎么会如此无动于衷,即便看到青松自裁,死于众目睽睽之下,却并没有过多的感触,在心里微微讶异一下也就过去了。
孔雀山庄上下一百多口性命,在看到活生生的南宫翎之后,便已让他放下了仇恨。南宫世家的主人曾是杀害自己父亲的凶手,所谓父仇不共戴天,由于种种原因,也已经放下了。那么孔雀山庄其他人,又与自己有什么想干?
可是苍白的脸色出卖了内心的惶恐。落在傅红雪的眼中化成了丝丝心疼,搂在他腰间的手紧了紧,叶开回头看去,却见傅红雪说道:“不想再看下去的话,咱们回去等?”叶开看了看傅红雪,又转头看了看远处的翎儿,转过身,低着头,拉着傅红雪的手,头也不回的便往回走去。
场下突然就乱了起来,许多人在大叫着什么,混在一起却听不明白。叶开突然用手捂住耳朵,撒腿狂奔起来。李寻欢清朗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各位,今日本没打算能将此时解决,但也不是为了制造纷争。孰是孰非,各位心中自有评判。南宫姑娘已经跳出三界外不在红尘中,于俗世的旧梦已经不再挂心。今日来此只是将事情真相公之于众,并不存报仇雪恨之心。李某亦非要逼迫曾经参与此事的人作个交代,各位尽可凭心考量。但是能否给我个面子,不要在此动武,以免仇怨越结越深。”
叶开越跑越快,声音渐渐远去。傅红雪追上叶开,与他并肩回到房内。一进屋子,叶开便站在当地,神情呆滞。傅红雪在一旁坐下,抿着嘴看他不置一词。去之前,叶开的担心是事情会向什么方面发展?真相公之于众之后场面会不会失控?师父会不会镇不住这么多人?会不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可在见到活着的,穿着缁衣芒鞋脑袋光光的翎儿之后,突然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她回来了,她出家了。叶开从见到她的那一刹那就茫然了,自己与傅红雪,自己与翎儿,究竟会变成什么样的关系。
叶开眼中的翎儿,纵然一身出家人的装扮,却始终是那个聪明机灵天真可爱善解人意的女孩。纵然她看似面无表情心如死灰,却依旧能从她眼神中觉察出一丝侵入骨子里的悲凉。
叶开内心如万马奔腾,人却呆呆的站在屋子中央怔怔的看着傅红雪不发一言。傅红雪回望他,突然站起来对着叶开张开双手。叶开先是一愣,跟着猛地朝傅红雪冲了过去,紧紧抱住。
这一下冲劲极大,几乎将傅红雪扑了个趔趄。傅红雪却竭力稳住身形,没有后退一步,稳稳接住他,使劲将他按在怀里。这不是两人第一次拥抱,也不是最后一次,但却是心贴的最近的一次。
不需要一句话,不需要一个眼神,你却知道我不会走开,我也知道你永远都会在我身边。
傅红雪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好些了没?”叶开闷在他怀里点点头。傅红雪嘴角微微向上弯起:“有没有担心李前辈?要不要出去看看?”叶开摇摇头:“师父既然弄了这么个大动作出来,一定有本事镇住,不需要我替他担心。”
傅红雪无声的笑笑:“听你这话,好像有些生气?”叶开将头抬起来,果不其然又嘟起了嘴:“他怎么可以什么事都瞒着我。”傅红雪揉揉他头发:“你自己一直三灾八难的,告诉你又如何?你能帮得了翎儿?况且你师父一定很忙,离得又远,就是想告诉你,一时间也找不到。”
叶开依旧撅着嘴:“你收了师父什么好处?这么替他说话。”傅红雪哧一声笑,在他唇上轻轻一啄:“我想在他老人家面前好好表现,好让他把你许配给我。”
叶开瞪大眼睛,一掌推开傅红雪,脸涨得通红:“为什么是我许配给你,不能是你许配给我么。”傅红雪拉着他双手:“心情好了?不闹了吧,事情还没完呢。那边不知道闹成什么样,要不要去接应一下你师父?”
耳畔听得那边空地上吵闹声似乎并不怎么厉害,叶开终究还是不放心,见傅红雪提议,便点点头,拉着他往外走:“好啊,师父弄了个烂摊子,还要徒弟帮他擦屁股。”
傅红雪伸手在他额角上点了一下:“打你个不敬尊长的东西。”叶开捂着额头瞪了傅红雪一眼:“师父一定是给了你什么好处了,怎么总帮着他。”
向着空地的方向走,嘈杂声越发大了起来,风中飘来几句话,多半都是对骂。两人皱了皱眉,都担心今日这事恐怕难了。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众路豪杰要将他们汇拢起来不算困难,可若要约束起来就比较麻烦了。都是好勇斗狠的主,许多人还被揭了疮疤。这话若是说起来,往往都是一个人代表着一个门派,狗要是急着跳起墙来,难保不出大乱子。
正在担心事情闹大,便听见有个极霸气的声音大声说道:“众位听我一言。我不像李大侠这般斯文,我是个粗人。不知道那些个大道理,不过是非善恶还是懂得的。欠债者应该还钱,杀人者该当偿命总是千古不变的公里。不过南宫姑娘之前说了,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只要行凶者从此向善,她也就不再追究了。哦,如今不能叫人家南宫姑娘了,应该称无明师太。刚才李大侠也说了,今日不是为了制造纷争,大伙儿知道这事的真相之后,这武林大会也就到此为止了。各位如有要事,便可离开了。我丐帮上下尽是粗豪汉子,若是有得罪众位的地方,周某在此说一声对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