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丹青难貌是长冬 第七章: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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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寰几经秋,都把韶光与]第七章:分离
庆忌跟东方在长凳上坐着,天南地北不知道在扯些什么。
一旁的轻琊和言暮站在他们十步远的地方,在一枝压一枝的梅花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实际上已就只有言暮一个人在说罢了,轻琊那孩子,兴趣来了回两句。
“轻琊,你说主子会留少爷多久呢?”
言暮问了这句话,实际上也没有期望能从轻琊口中得到什么答案。一旁站着的轻琊,抬眼淡淡瞟了言暮一眼,又垂下了眉眼,唇角勾了抹意欲不明的笑。
不远处庆忌两人,偶尔会有细碎的笑声传来,让一旁的言暮心情也好了些。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旁的轻琊却出了声,回答了言暮问了很久的问题:
“不久了。”
言暮没有反应过来,转头一脸疑惑的看着轻琊。轻琊感觉到了言暮的注视,没有转头,还是一个淡漠如冰的侧脸,像是参透了人世一般的冷淡。
言暮最终还是没有懂。
轻琊还是一脸淡漠,看起来像是有点儿呆傻的摸样。
***
庆忌和东方没有坐太久,就说回去了。是庆忌怕东方冻着了,说要回去让东方好好暖和暖和才行。一旁的言暮含笑记了下来。
他们主仆四人坐在马车里,听着马车吱嘎吱嘎的声音,还有车轮碾过雪地时雪像是在叫痛的声音。半晌无话。
东方静静靠在庆忌肩上,笑着没有说话,不知道自己一个人在那儿高兴什么。庆忌像是有什么烦心事一样,高飞入鬓的眉微微纠成了个结。
庆忌看着车窗被风扬起的一摇一摆,心境也跟那帘布一样,上上下下起伏不定。想着追风估计是去找母后了,也不知道通惠大师跟东方算命时那两字命格有没有被他听到。照追风刚刚那个一刻都不愿再等的情况看,估计是被听到了。
庆忌一想到要是追风把东方的命格告诉了母后的话……想到这儿他就止不住的叹了口气。
东方笑意盈盈地看向庆忌,见他一副眉头深锁的样子,就问他:“庆忌这是怎么了呢?有什么不开心么?”
庆忌见东方担心,就把自己心里的那些担忧给生生给压了下去,撑了个笑,握起了东方放在一旁的手。东方不知为什么心跳如雷鼓,精致的脸上扬起了淡淡的两抹红晕。
庆忌看得入了迷,失了魂。
东方望进庆忌亮如星辰般的眼里,不知为何就失了自己,耳边轰隆隆都是自己心跳的声音。眼里心间、这整个世间,都只有庆忌那双像是漩涡一般的眼。只那么一眼,就跌入了那十丈软红之中,泥足深陷,黄粱梦长;千秋万世,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可那时年纪小啊。爱上了也就爱上了,哪还有那么多拐弯抹角。
就算他不知、他亦不知,可生生世世抵死纠缠的种子已经种下了,如今,只等岁月漫长的灌溉,待到他们都长成了雄姿英发名动天下的男人时,再铺天盖地开一场盛世烟花。
如今,岁月静好,时光安详。在对方晶亮的瞳仁里看着自己含笑的模样,两人就觉得足够满足了。没有什么多想要的,只要这人还在身旁就好了。
庆忌忘了王位。
东方忘了家仇。
要是永生永世到这样下去就好了,愿时光定格在这一刻纯白无暇、风骨无双。
庆忌执起了东方的手,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东方,你要相信我。”
东方眨巴眨巴了自己动人明丽的眼睛,笑着点了点头,说:“我一直都很相信你呀。”
庆忌笑容也加深了几分,看在东方眼里有点儿复杂。年纪尚小的东方不懂,直到很多很多年后,在镜子里看到自己唇角上扬相同的弧度时,才尝到了如今庆忌嘴里的三分苦涩。
庆忌知道自己曾经想要利用东方的念头一直是他心中的愧疚,但是现在那已经不再是问题了;庆忌决定了要保护的人,那么就算是母后要除,他也决不允许。
东方不再是他的棋子,而是他心疼、要一生一世保护的孩子。他重要的人。
庆忌笑着,说:“东方,等我十年,我陪你漫步江湖,看遍春花烂漫。”
东方有些不懂了,问:“为什么要等十年呢?”
庆忌那时觉得,十年应该就够了吧。等自己十六岁成人即位,再过个八年九年的,应该能把朝纲抓稳了,给苏氏王朝的盛世起个开端吧。那时,就把皇位禅让给皇弟不就好了。
十年之后,他一定可以和东方一起,信马由缰,独步江湖。
庆忌就这样天真地想着,信誓旦旦的跟自己发誓说,一定要在十年内创造盛世。哪想,梦想的意义只要三种,一是实现,二是放弃,三是摧毁。
庆忌的梦想,又是那一种意义呢?
面对着东方的问题,庆忌笑了笑,面上带了少年人独有的英姿勃发,说:“你会看到的。”
是的,东方会看到的。他会看到他黄袍加身,受万人膜拜,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动静皆风云。到了那时,东方会陪着他,会站在他身边,微笑伴他走过风雨与荆棘。
他是这样的相信着。
东方看着庆忌脸上的光芒,看得有点儿呆了。
庆忌握着东方的手,紧紧地像是握着重于生命的宝物。他定定看着东方的眼睛,微笑着一字一句地问:
“你会陪我吧?”
他微笑的脸带了莫名的光,像是一块惊世璞玉被拨开了顽石一角,惊现了一方犀利而温柔的玉色,惊艳了一人一生一世的过于短暂的岁月。
十五岁的庆忌身上带着王者的气息,隐隐开始有了疯涨的瘾头。天下的一方霸主,像是不日将期。
东方笑了,美艳明亮如花,像是在他最美好的年纪里开出了一树最鲜艳的花。让庆忌一辈子,一生,一世。他记得,当年东方狠狠点了点头,说:
“好。”
他的眼角,划过一点亮光。
***
等到他们到了长冬府,一下车就看到了等在门前的追风。
他像是等了很久了,眼睫上都带了化了的雪那湿润的水汽。追风见庆忌他们回来了,迎了上去。他恭恭敬敬的在一旁朝庆忌行了个礼,说:“少爷,主人找您。说是要立刻见您。”
庆忌心里隐隐起了波澜,有点儿不安。他不想要东方看出来,让他担心,就笑笑跟东方说了声:“东方,回去要好好暖暖身子,别生病了呀。我这下先走了,下次又不知道要多久才见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庆忌还要一直说下去了,结果喉头不知为何一哽,就再没说下去。他笑着摸了摸东方的头发,轻轻弹去了他火红披风上点点纯白的雪花。他的动作极尽温柔,像是在对待一件珍爱的宝物。
东方有点儿疑惑,但毕竟是聪明绝顶之人,看出了庆忌的不寻常之处。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跨上前一步,听到足底雪被压实的呻(XX这个……)吟。他张开了双臂,轻轻的拥抱了庆忌一下。轻轻地,暖暖的,像是怕触碰了什么易碎的珍品。
庆忌眼眶一下就红了,嘴角的笑意却越深。他回抱了东方一下,然后就推开了东方的拥抱,轻声叮嘱一声:
“保重。”
庆忌转身离开,没有再回头。
东方定定地站在长冬府无人的门口,看着大学不停不停地下,直到纯白的雪湮没了那道从未回头的纤长背影。
脸上觉得有点儿冷,一摸,才发现满脸的泪。东方没有回头,他依旧望着庆忌消失的方向,也不知道是在跟身边的言暮说话、还是自言自语:
“他从没跟我说过‘保重’。
你说,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言暮在一旁没有吭声,他心里也清楚,估计东方也是有感觉的,就算东方什么都不知道。但言暮清楚,他看到庆忌那个骄傲的少年一点一点为东方变成一块温柔的玉玦,他懂庆忌变了,不再那样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他更含蓄更深解人意,但言暮不知是好是坏。他知道的,是庆忌看东方的那一眼,分明是要保下东方,要跟他母后争人。
言暮有些欣慰,庆忌他,终于开始为自己而活了。但是和所有人一样,成长,往往都有那段撕心裂肺的过程。他知道:
庆忌这一去,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