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篇 《二十七》笼中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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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谕令二皇子独自进入‘崇德殿’,心揣万般猜测的百官只好在阶下等待,眼巴巴瞧着李煊时沿着白玉石台阶拾级而上,直至背影也淡出视线。
李煊时进入大殿时,并未瞧见李焕昌、闫世贤等人,空旷中只有一袭明黄色身影瘫坐在地,倚着蟠龙柱背对着自己。对这场面显然感到意外的李煊时,边心里想着‘对方是死是活’这个问题,边上前查看。
对方还能进出气让李煊时松了口气,但狼狈的样子却让他不敢恭维。明黄色的龙袍在胸口处是一大块血迹,细细瞧着,还能看出期间不停地渗出血来。静静站着看了一会,李煊时挑眉问道,“怎么回事?”
“慌乱中,让皇后拿剑刺的。”声音平静得毫无起伏,仿佛不久前叛乱的不是自己的亲生子,伤了自己的不是相濡以沫多年的妻子,统统只是一群陌生人而已。
没有开口问那些人的下场,想必也好不到哪去。这般想着,李煊时半俯身,保持伸手的姿势。
这番多年难得的亲近,男人并未领情,抬手一扬拍开对方的手,力道轻缓而不失坚定。
搀扶的好意被拒绝,李煊时缩回手,重新直起身子打量他,“这一剑,以您的身手可以躲开的,为什么不躲?”
“累了,便不想躲。”李潜笑笑,平平淡淡的一句话里,仿佛以往的玄机无数又仿佛只是纯粹的感慨。
“您以为这样,儿臣就会感激您?”二皇子是温和的,也总是散漫的,但他却是看事最通透的。
“因为您是在为儿臣扫平障碍?逼宫便罢了,还背上弑君的罪名,太子一党真是罪无可恕。。。。。。就算赶尽杀绝,谁又能说,新皇不够仁厚?”
面对隐隐带着怒意的质问,男人也不恼,只是保持嘴角那一抹笑意。
见他不言语,李煊时微微眯了眼,继续道,“儿臣一直在怀疑,纵使那岑挽碧表现得再单纯无辜,区区一个男人就让您神魂颠倒。。。。。。原来,一切都是故意的。”
明知李焕昌痴迷岑挽碧,还做出强抢的行径,让其嫉妒发狂;明知岑挽碧之死是有心人挑拨,还是让狂龙军、虎啸军接连出征造成国内兵力空虚;顺李焕昌一派的意派无用的骆峪出使苍裕;露出废太子的意图,任由对方背地里动作,架空皇宫守卫。。。。。。那么,三年前令黄赫担任禁卫军指挥使,便是计划的初始?难怪事态顺利得令人吃惊,统统都只是这男人为了铲除闫氏,在背后推波助澜么!
“十年前,朕动不了他们,难道时至今日还不行?”李潜语气轻快,仿佛方才险些丧生的人并非自己,“朕让他们蹦跶到今日,就是为了在他们最志得意满的时候夺走一切,让他们万劫不复。享尽荣华后又一朝沦为阶下囚,不如此,怎能消弭朕的恨意?”
话音一落,就看见对方微微皱起的眉,李潜轻笑,“你果然不爱听这些。。。。。。”
“朕知你不贪权势,不慕荣华,皇位于你而言只是枷锁。。。。。。但你才是朕属意的继承人。”
“儿臣知。”
耀儿出生前,您的教诲深深扎根于我的脑中,无论是韬光养晦还是掩藏真心,亦或是心狠绝决,这不是每个皇子都能从您这得到的训言。世人皆道孩童最是天真无羁,又有谁知晓六岁之前,我踽踽独行于黑暗?任一人靠近,都要深深怀疑对方的目的,是要害自己还是想得到什么好处?
“朕最喜欢你的母妃。”
“儿臣知。”
他人皆道,您对四弟异常的包容源自于他是幺子,也因他聪慧过人。但从您时常看着他的眉目愣神中,我就知晓,您心中曾有过的到底是谁。
“皇帝不能爱人。”
“儿臣知晓。”
因为您永远站在最高处,就算最心爱之人也不能与您并肩。所以在母妃丧生之际,您还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因为外戚专横,闫家根深蒂固,您还没有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自由。
“你也不能。”
这次李煊时不再是短短几字作为回应,而是向来温和无波的眼神被一股坚决取代,“弱者才轻言放弃,强者只会固守挚爱。”
“呵。。。。。。从未有人敢说朕是弱者,你是第一个。”闻言,皇帝笑了几声,却又不由自主地蹙起眉,显然是情绪牵动了伤口。
“居然被我的儿子这般说,倒真是稀奇。”不再用那个尊贵的自称,仿佛只是寻常人的对话。略带感慨,李潜细细打量着对方的眉眼。对方背着光,面庞有些模糊。自己却觉得果然很像。
人人都说,四皇子神态间最似贤妃,唯有自己才知道,像的不是四子,而是二子。无论是骨子里那份漠然,还是甘愿为所爱付出所有,统统像极了。为了自己,姗华甘愿被束缚在皇宫,以求携手一生;为了弟弟,他甘愿去争抢根本不在意的权势,就为了营造避风遮雨的所在。
“我曾问过她,为你困守皇宫值不值。”李煊时目光悠远似在追溯,淡然的声音似是描述一个久远的故事,“因为你给不了她最想要的简单。”
李潜来了兴味,“她怎么说?”
“她说,值不值,要怎么衡量呢?不是你,也总会愿意为心爱之人改变什么。就因为是你,才会如此选择啊。”
听完,李潜笑了,但在明黄色的龙袍上不停地渗出血迹的情况下,说他是用自己的生命在笑也不为过。他曾以为,时日沉淀,也许那一腔由爱恋转化的恨早已消散。时时记着,不过是个执念:身为皇帝,怎能让外戚如此专横?就这样支撑着自己待在这不胜寒的高处十年。可是如今回想起来,那人的一颦一笑,还深深刻在心里,不曾忘怀。
“你相信来世么?”难得见这人脆弱至此,李煊时只觉得怪异得紧,只好寻了个话题引开这令人难受的气氛。
“信。”李潜有些怅然,“就因如此,十年了,我怕是追不上她。”
实在见不惯的李煊时叹了口气,伸手到脖颈处摸出一条红绳解下,递到男人面前。常年见惯奇珍的男人在见着绳上坠着的东西时,眼睛一亮,竟是视若至宝地接过,摊在手心里细细观察。
“我也心知无法劝你。”李煊时垂眸,掩去眼底的情绪,“这是你送她的,她一直珍藏着。”
“真傻,我骗了她的。这哪是抓周抓的,明明是御花园里捡的普通石头。真傻。。。。。。”李潜将东西攥在手心,轻声骂道,口吻却温柔得像是情人间的呢喃。正说着,眼角有温热的晶莹液体溢出。
李潜身子一顿,怔怔地抬手抚上眼睛,这。。。。。。泪?明明在母后无时不刻的絮絮念叨中,在与其他兄弟不断的明枪暗箭里,情绪这类东西自十五岁起便该与自己无缘才是。。。。。。如今找回来,是因为即将解脱而终于能松懈心神?
从头到尾,李煊时只是静静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整个国家里最尊贵的男人,心里倏地衍生出些怅然若失来。自己一向只当这人是皇帝,尊贵孤傲又心机叵测,只消一个背影,就能隔绝他人想要并肩的企图。所以,究竟是什么时候呢,这人不再是自己眼中不可超越的高度。。。。。。到了如今,自己居然还能以俯视的姿态,看着他的示弱。
也许母妃说得对,只有江山的皇帝,会寂寞。
所以,你走了,再无人心疼他。
李煊时刚迈出殿外时,下意识眯了眯眼,显然对突如其来的光亮不适应。
他站在台阶最高处,底下黑压压一片人正在等候。几乎是他一出现,全部人的注意力都被其吸引。他们扬起的脸上是好奇难耐的询问意味,却无一人敢喧哗,安静得只能听见呼吸声。
李煊时闭上眼,他听见自己一如往常冷淡的声音,“皇上,驾崩。”
。。。。。。
宫变不久,当李耀年于军中得知大事已定时,脸上并无太大的波澜。放下手上的信纸,对手下的士官招招手,“告诉底下的士兵,不必隔日换营帐了。”
待到士官依言出了帐营,李耀年这才狠狠攥紧拳头,压制心下奔腾的一腔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你以为这样就还清了?不可能,只要我们活着一天,就绝不会忘记生身母亲惨死的模样!连三岁孩童都不信母妃会平白自缢,你却轻描淡写地揭过。。。。。。现在又抛下我们,你要我们怎么原谅!
母妃的仇自有我们报,谁要你多管闲事!李耀年眨眨眼,努力克制鼻子传来的酸涩之意,提笔在回复的信纸上写下‘此情可待’等字样。
。。。。。。
渊睿帝二十年,太子李焕昌联母舅闫世贤、禁卫军指挥使黄赫,囚百官、禁宫闱,意图谋逆。帝于其乱薨。其后得皇二子平乱,收乱党于狱。闫后惊惧,自缢寝宫。
同年,新帝登基,改年号‘永光’。监斩废太子及党首数人,诛闫、黄氏一族,逐其宗族出京,世代不得入朝为官。追封先帝谥号‘睿’,母贤妃是为‘淑德皇后’,合葬于待陵。
奴家有话说:李潜的设定一开始就是称职的皇帝,所以可以忍受心爱的女人莫名死去,哪怕明知凶手是谁。可以为了铲除闫氏,把自己的嫡子逼入陷阱。最后为了推李煊时上位,连自己也算计进去。
李焕昌也未必是无辜的,毕竟他为一个男人罔顾血缘,给出被杀的借口。
至于李煊时兄弟对于李潜的情感是很复杂的,一方面他们怨,一方面又随着年岁增大而理解对方的不易。李潜的死出乎他们的预料,在他们眼里,李潜是一位称职的帝王,是强大的所在。他们并不认为自己的计划瞒得过李潜,只是,预计到李潜会任由事态发展,没有预料到对方顺水推舟得如此彻底。
所以,李潜的死是一了百了,在卸任时总算展示了常人的温情。让兄弟俩最后得到一丝慰藉,也不必担负设计嫡子的罪恶感。
所以,谜底揭晓。李潜,接连珏大人之后的另一位老一辈boss。嘛,比起来,伦家更偏爱连珏,因为在全文的设定中,他是和轩辕宇并列第二的boss。。。。。。李潜最后还是示弱了一把,算是三位帝王中最感性的一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