奠基篇 《十八》离歌一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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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轩辕翎伤也好了,席远考虑着如何送走这尊大佛。所以一日下朝往西厢房的路上,就见轩辕翎正环胸倚柱等着自己,席远停下脚步,“有事?”
“舅舅传信,要遣人接我回国。”
“然后?”席远承认自己利用了轩辕翎,整场博弈莫名其妙地开始又莫名其妙地结束,唯有轩辕翎成了受害者。
“这几日,我日日去陈府附近晃悠,总是有人暗中跟随。。。。。。是陈昀的家丁,”轩辕翎咧开嘴,“你说得对,陈昀标榜自己正人君子,让他负疚远比杀了他好。听说他的妻子正和他闹得不可开交,哈!真是活该!”
“你开心?”
轩辕翎怔了一下,又扯开嘴角,“我怎么不开心?他家中不宁就是我想见到的。。。。。。喂,你那什么怀疑眼神啊?”席远听着他嘲讽中的苦涩之意,微微摇头,不想再纠结这个问题,“何时走?”
“估摸着,也就这两日。”轩辕翎又是一派满不在乎的神色,“可惜啊,前些日子的仇还没还给陈硕呢。”
席远派了流景暗中跟着,既是为监督也是为了护他周全,自然也听说了这件事。陈硕见家中因轩辕翎闹得鸡犬不宁,又见罪魁祸首存心晃荡在家门口,刁蛮性气一上来,也理不得他世子身份,当下拦住他扇了一巴掌,说些让他滚,不要破坏自己家庭之类的话。轩辕翎看着任性,竟半句话没反驳。还是流景现身扇回一耳光,将失魂落魄的人带回来。席远没有责怪流景,也让他不必刻意隐瞒存在,免得轩辕翎心有芥蒂。
“你想如何?”
见问,轩辕翎眼睛转了一圈,“让流景把陈硕往麻袋一装,拖到巷子里打一顿!”语气要多骄傲有多骄傲。
席远听完,默默眺望远处,幼齿真是每个时代都有。
“玩笑而已,那么认真作甚?”轩辕翎见他明显轻视自己,气得牙痒,话锋一转,“你总该带我去逛逛,算是临行留念。”
“好。”毫无犹豫的回答让轩辕翎呆了呆,看起来这么淡薄的人居然会包容自己的要求?于是得寸进尺,“流景也要跟着。”自从流景帮他解围后,不管是否出于席远的命令,轩辕翎对流景的好感提高不少档次。
除了吩咐流景暗中跟着,席远只带了八宝,和轩辕翎从王府后门不引人注意地离开。
一路上东瞧西看的只有轩辕翎一人,席远始终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无论轩辕翎停在何处,无论他说着什么,席远脸上始终是风轻云淡,细细观察,眼里却比平时多了分温和。
“那是什么?”轩辕翎终于停了下来,手一指一个匾额。席远眼睛眨了一下,因为,上书‘扶风楼’三个大字。
还是那个小厮迎上来,席远随口问了句他的名字,少年笑着说,“小的叫青儿。”
一旁的轩辕翎四下看了看,忍不住插嘴,“黄莺在哪?”
“啊?”青儿不解。
“他想见柳扶醉。”八宝好心解惑,心下有些无语,多粗的脑筋才能把人当成鸟?敢情所谓的比喻他根本没听进去!
青儿脸色先是一僵,显然不太能理解轩辕翎的思维。幸亏他应变能力强,恢复笑意,“柳相公正休息呢。”
柳扶醉卖艺不卖身,而且接待什么客人、什么时候接待全由自己说了算。物以稀为贵说的真没错,这些达官贵人平日里被奉承惯了,见状反倒趋之若鹜,争求青睐。连晟清并非不能用强,只是也想附庸风雅讨美人欢心。所以一来二往倒成了规矩。
轩辕翎从小万千宠爱集于一身,显然不能理会其他人摆架子,“那就叫醒他呗。”
青儿若不是顾着席远,肯定让人轰他出去,哪里来的二愣子,还是铁了心拆台?也只好耐心劝道,“柳相公有自己的规矩。”
“不就是卖艺的,要什么规矩?”席远没有告知除了柳扶醉这个特例,这还真是个小倌馆,所以轩辕翎也就以为就是个琴阁什么的。他这话没有歧义,纯粹脱口而出,但听在青儿耳里就不一样了。柳扶醉在他眼里是最干净的人儿,哪容其他人亵渎?所以脸一沉,“规矩就是规矩,来这的人都要照做,你接受不了就请回吧!”
轩辕翎被他唬得一愣,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席远。
八宝清脆的嗓音适时响起,“他不出来,你们就滚出壂梁。”这算什么,区区一个小倌架子摆到烨亲王跟前了?主子显然太过纵容这些风尘人了!自己不想仗势欺人,也不愿别人猪油蒙了心爬到自家主子头上。
青儿听得一颤,才想起眼前人势力有多大,正不知如何是好,又听见席远淡然的声音“给你一盏茶时间”,立即转身‘蹬蹬’跑上二楼。
“这不好吧,强人所难?”轩辕翎有些犹豫地开口。
“公子这话差了,”八宝很不赞同,“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先前八宝就不爽那些烟花之地自命清高的态度,如今主子淡了心思,不趁机给他们个教训哪行?
“可是人家又不是自愿。。。。。。”轩辕翎在八宝的瞪视下弱了气势,果然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仆从,一个个全不把他放在眼里。
八宝才满意地冷哼,“我就不信他不能脱离扶风楼,还不是想看别人为他争得头破血流?”
“。。。。。。”轩辕翎看了看席远,又看了看八宝,一瞬间怀疑谁才是主事。由此看出,某种程度上席远是相当纵容八宝的。
“六王爷何苦为难小人?”婉转动听的声音响起,席远抬头,一身湖绿的柳扶醉正拾级而下,神色平静,“小人不过混口饭吃,还望王爷高抬贵手。”
八宝越发觉得他得了便宜还卖乖,刚要讥讽几句,席远轻抬手阻止他,只好低头侍立一旁。
“这位公子即将离去,不过为留个念想。”
“原来如此,”柳扶醉仍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那请二位上楼可好?”
。。。。。。
“一年老一年,一日没一日,一秋又一秋,一辈催一辈。
一聚一离别,一喜一伤悲。
一榻一身卧,一生一梦里。
寻一夥相识,他一会咱一会,都一般相知,吹一回唱一回。”
在场的人都不得不承认,柳扶醉的声音确实很美,丝丝袅袅的琴音更是无端勾人心弦。等他收了手,席远淡淡道,“此曲过悲了。”不知是褒是贬,柳扶醉只是微微一笑,“王爷与友人离别在即,小人确实唱不出欢喜来。”
“唉,本来也没觉得伤感,这样一来倒心生不舍了。。。。。。”轩辕翎趴在桌上,闷闷不乐道。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轩辕翎听了,一副了然的模样,“你就盼着我走是吧?”然后见席远似乎不反驳,心下略有不甘,眼睛转了一圈,“你答应过要唱歌给我听的。”
席远很淡定地看着他,对摆明颠倒是非的人不予置评。轩辕翎借机发扬他坚韧不拔的精神,睁着一双眼睛,努力展现自己的期待。席远终是在那双眼睛败下阵来,转而对柳扶醉道,“借琴一用。”
“不胜荣幸。”柳扶醉起身为他让位,自己坐到一旁榻上,看着席远优雅坐下,并开始试音。心下也有些好奇,六王爷的指法颇为生疏,又能做到什么地步?
不多时,淡淡的嗓音合着琴声响起:
“皎皎白驹,食我场苗。絷之维之,以永今朝。所谓伊人,于焉逍遥?
皎皎白驹,食我场藿。絷之维之,以永今夕。所谓伊人,于焉嘉客?
皎皎白驹,贲然来思。尔公尔侯,逸豫无期?慎尔优游,勉尔遁思。
皎皎白驹,在彼空谷。生刍一束,其人如玉。毋金玉尔音,而有遐心。”声音骤停,几人才恍惚从沉醉中醒来,后知后觉地看向席远,不过谁也没有开口,一派静谧的气氛。
轩辕翎看着席远,心下微微感慨,这人身上似是蒙上一层雾,让人有看不真切的失落又有挖掘出隐约面目的欣喜,自己倒真猜不透这人的心思了。
良久,柳扶醉打破沉寂,“小人惭愧。”似是赞美又似是叹惜。
“惭愧?”
“小人只为营生而歌,少了情感也少了王爷那一份自在。”
“你过谦了。”席远说的是实话,柳扶醉的声音确实足以醉人,说他是空谷莺声一点也不假,婉转动听,自然而不造作,大约是与他的脾性有关,青楼里难得有这般出淤泥而不染的人物。
“王爷。”柳扶醉站起来,走到他面前跪下,“小人不知王爷风采,往日多有轻视,还望王爷恕罪。”他的目光很真诚,连想嘀咕的八宝都瘪嘴不语。
席远仍是淡淡的,不见受宠若惊,“本王一介俗人,不值得你如此大礼。”
“不,”柳扶醉一脸肃穆,“若王爷对扶风楼还瞧得上眼,他日扶醉必将倒履相迎。”
奴家有话说:这次用的是诗经里的《白驹》,弄下翻译:
马驹毛色白如雪,吃我菜园嫩豆苗。绊住马足拴缰绳,尽情欢乐在今朝。心想贤人终来临,在此作客乐逍遥。
马驹毛色白如雪,吃我菜园嫩豆叶。绊住马足拴缰绳,尽情欢乐在今夜。心想贤人终来临,在此作客心意惬。
马驹毛色白如雪,风驰电掣飘然至。应在朝堂为公侯,为何安乐无终期。优游度日宜谨慎,避世隐遁太可惜。
马驹毛色白如雪,空旷深谷留身影。喂马一束青青草,那人品德似琼英。音讯不要太自珍,切莫疏远忘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