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
    “一把镇妖剑，换你魔界出兵。”清姿淡淡道，不复稚嫩的脸愈发显得清雅妩媚，眉眼间隐隐透着疏淡的清冷。
    “此言差矣，镇妖剑早已崩坏，你拿什么与我谈交易？”慕容镜侧过身去，完美的侧脸尽是优雅尊贵。
    “镇妖剑不过是神族随手所铸，以你的本事，重铸一把也不是难事。只不过如今与蝠宫尚有言在先，不方便自己铸一把罢了。若我能送上一把镇妖剑，魔宫握在手中岂不妙哉？”清姿接过侍者递上来的茶，垂眸啜了一口。
    鲜红的茶色，白色的杯盏底却荡漾着丝丝缕缕的暗红，妖冶如彼岸花无休无止，恣意盛开。
    慕容镜看着她勾起唇角，“如此，本座拭目以待……只是镇妖剑在我手中，你就不怕……”
    清姿扫他一眼，笑道，“你我皆是先天之神，何惧镇妖剑？”
    慕容镜朗声笑，“果真有趣。”
    “只是我却不明白你为何如此忌讳那些个神族。”慕容镜起身下榻，走近清姿。
    清姿心道他明知故问，那蝠宫的毒若没有他的暗许，如何能蔓延到神界？
    不着痕迹地避开他抬起的手，清姿转脸，低眉捋顺衣袖上的褶皱，“这世界本该属于你我妖魔两族，那些个后天之神算得什么？”
    “如此说来，我倒真有些相信了。”相信你已经成为真正的神。
    清姿不在意地抬眸看他，“既如此，三天之后，我再来送上镇妖剑。”
    或许从一开始，蝠宫也好，她也好，婳妡也好，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若他百费周章只为让她断尽与这世界的最后一点联系，那她也就如他所愿好了。
    那眸子清澈如水，却又幽深如古潭，清泠泠的水色，墨瞳隐隐泛着暗紫。
    “镇妖剑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说的一句话倒是好极……这个世界本该属于你我……”
    慕容镜抬手挑起她的下颌，眸色深沉，“我是魔神，你是妖神，不如你就做了我的魔后可好？”
    清姿唇角轻扬，转脸离开他的手，“要我做你的魔后是没什么兴趣，你做我的妖君倒是可以考虑的。”
    慕容镜摊摊手，邪魅笑道，“本座正在魔界带着无趣得紧，你倒是出了个不错的主意。”
    清姿将茶盏放下，转身抬步。
    “既如此，成事之日便是我迎你过妖界之日。”
    风起花飞，人去楼空，语声渐远，徒剩半室幽香。
    “君上，为何要答应？”外间的人进来，一身墨绿衣袍，青丝半绾。
    慕容镜转身回到榻上斜卧着，仿若一只慵懒的猫，“只有她配与我共谋事，区区蝠宫算得什么？”
    慕容镜却不置可否，继续道，“当年知道妖神的人如今多已经不在，神族的人皆是贪生怕死之辈，将此作为禁忌，时间久了，倒也没什么人知道了。”
    左使暗暗心惊，“君上如今答应了，将来事成，如何治得妖界？”
    慕容镜撇嘴一笑，“妖神……第一个灭的是神族，妖族次之不过是因为太弱她懒怠动手，若果真有个将来，她亦不会插手。退一万步讲，镇妖剑于她无用，难道连那些个小妖也治不了了？”
    左使猛然一怔，“君上英明。”
    与此同时，清姿与白泽正走在回去的路上。
    “小主人果真要在三日内重铸一把镇妖剑？”白泽一手为她打伞遮雨，清润的嗓音轻声道。
    清姿抿唇笑笑，“置整个妖界于不顾，我是真的很自私吧。”
    白泽一愣，垂眸道，“灭世不过是为了救世，大仁也不过如此。”
    清姿唇角勾了勾，没有再说话。
    三日后，镇妖剑重现世间。
    还未等世人醒过神来，清姿已经领着魔族大军屠尽蝠族，攻上神界。
    一时间神界群魔乱舞，混乱之极。
    厮杀中，清姿一身白衣不染一滴血。
    慢条斯理地走在断肢残垣间，她蹲下身摘起一朵血色的花。蝠毒诡异，难以磨灭。欲念存，则罪之花不枯。
    轻轻捏碎，血色的罪之花化作鲜血顺着指缝流出，落在地上又开出血色的花来……
    万千杀戮，灰飞烟灭的红色间，她只看到，慕容镜一脸淡淡的笑容。
    “去哪里？”清姿挣不脱他的手，只能任由他拉着。
    慕容镜却只是看着前面，仿若未闻。
    人界的秋色，灰白的天际映衬着火红的秋枫，绮丽诡谲。
    清姿挣开慕容镜，往前走了一步。
    一片红叶从枝头飘落，跌落在她脚前。
    冷眼看着一地枯黄与火红，她抿唇不语。
    慕容镜上前，蹲身拾起那片红叶在指尖把玩。
    “红叶……是修炼成精却来不及化成人形的生灵呢。”他沙哑的语声平静地说着，像是佛家的偈语，一句一句，都落在清姿耳朵里。
    “天自有道，红叶急于化成人形，却终究成为最先掉落的叶。”
    清姿抬眸细细看他，只见他唇角微微抿着，似笑非笑。她见过他各种笑，温暖的，阳光的，温润的，优雅的，疏离的，冷然的，却独独没有眼前这一抹笑意好看。
    那三瞳的眸间似带着看透尘世的淡漠，又似带着悲天悯人的慈悲。这一刻，她忽然就想起了慕容镜的那句话：魔神，亦是神。
    他确是带着神才有的尊贵与悲悯，以及清冷……
    神族被伏，震惊六界。
    回到妖界那日，遍地跪拜的妖族盛况空前，万人空巷。
    清姿也没有理会，只是从牢里找到小水，一道去了神界。
    三日后，小水根据蝠毒和罪之花配出了解药。
    泗水神君和汾烟在这场六界的浩浩动荡中身份尴尬，即便起事的人是他们的女儿，却也更是妖神……身份更高贵于他们的上古之神。
    独坐小苑，清姿一手托腮，对着杯中早已凉透的残茶出神。
    小水从妖族的牢司中被放出来，虽然身形消瘦，精神却尚好。
    原要留着她引清姿来救，却没想到清姿直捣黄龙，毁了蝠宫。妖族本就群龙无首，一时没了盟友，魔界频频来犯威胁，使得他们不得不向清姿靠拢。
    小水说，镇妖剑虽在慕容镜手中，但妖族却还在她手中，妖族是生是灭，未必已成定数。
    妖族靠着她，只因她是妖神，不论如何，总好过沦为亡界之奴。
    助魔族毁了神族，她却独独留下泗水神君；执掌妖族，她却独独不让汾烟好过。偏生将他们二人锁在一处，叫他们眼睁睁看着神界改朝换代，群魔乱舞，看着妖族人人自危，生生世世不得安宁。
    甚或神族尽灭，却留下鲛人族抚依，逆着心意送去龙族。
    这其中是怎样的偏执，或许连清姿自己也说不清。也许一开始真的是怀着某种报复之类的可笑念头，然而杀戮太多，渐渐的，她已然不知自己要的究竟是什么了
    正独酌思量间，便听得一阵脚步声渐近。
    不必回头，便知来人是白泽。
    “主人，龙二少来访。”清润的语声不喜不怒，没有情绪。
    清姿挑眉，不置可否。
    她借着魔界大军攻破鬼域，群魔乱舞于神族早已是人尽皆知的事。如今龙二少来访，能是为了什么呢？如今六界动荡不安，神族都覆灭了，鲛人族鲛珠被夺，龙族恐怕早已是人人自危。
    “这龙二少倒是胆子大得很。”于小水提着壶清酒走过来，将酒壶放下，想了想又道，“莫不是以为有一个千暮就能保得他全身而退吧。”
    白泽瞪了她一眼，小水笑笑，低眉为清姿换过残茶的杯子。
    清姿捋顺袖子，正色道，“请他到正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