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清姿撒丫子奔进药谷，一身素白趁着略略苍白清瘦的脸，发丝略显凌乱。
    婳妡迎着清姿进去拂一坐下，未来得及说话，便看见一道玄色身影掠进来。
    “笨丫头。”
    清姿笑笑，从椅子上起来欢快扑过去，“珞师兄！”
    珞川眉眼上挑，眸中潋滟波光盈盈，抬手揉揉清姿软软的发，随她坐下，一手替她诊着脉，目光有意无意地从婳妡脸上掠过，瞧得婳妡一阵心悸。
    想到下午的事，婳妡脸上的表情愈发不自然起来。看珞川的样子，若无其事得仿佛那只是她的错觉，是不想提起么？
    正想着，却听清姿略带沙哑的语声响起，“珞师兄，我想去鬼域找师傅，你可能帮我？”
    婳妡一惊，警惕地看着珞川。
    熟料珞川却风雅一笑，眉眼斜挑扫过婳妡，而后漫不经心道，“我是魔，却非鬼啊。”
    婳妡僵着身子立在那儿，只见清姿挽着珞川的手臂摇着他的袖子撒娇道，“鬼域有小水为我引路……”
    “哦？那你要我做什么？”珞川不耻下问。
    “师兄……你明知故问吧，小水说只有你能暂时为我增进灵力。”清姿眨着眼道。
    珞川脸上的笑意在听到她的话的一瞬消散，低眉看着她道，“小水还说了什么？”
    清姿眨眨眼，“没……没别的了啊……师兄你弄疼我了。”
    确定清姿没有说谎，珞川才讪讪地收回手。
    婳妡心知他们说的是清姿额角的那道封印，若没猜错，那里面一定封印着清姿的神识。于小水说的方法，难道是以魔的力量解开封印吗？
    抬眸正对上珞川凝重的眼神，话既已经说开，婳妡倒也无惧。眼前的是魔又如何，自己不也有魔族的血统，说起来……也算是半只魔了吧。
    良久，珞川忽而轻笑一声，“好，只是如今你的身体因为紧闭消耗了太多妖力，先去净水调养两日，我方为你施法。”
    清姿听闻此语不禁双眼发亮，“原来真的有办法，可为什么以前都没有提起呢？师傅为什么从来不说我的妖力可以提升呢？”
    待清姿满心欢喜地离开，小苑里便只剩两人静坐。
    珞川倒也不急着离开，坐在那儿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飘落的梨花瓣，淡淡的语声没什么情绪。
    “清姿千年前的记忆因为封印神识而丧失，如今她的记忆，是千年前封印后的记忆。所以从有记忆以来，清姿就是整个梨花族中妖力最弱的梨花妖。”
    “梨娘总说那是因为她的血统不纯正，妖识与神识本身就是互相排斥的。”
    “也正因如此，清姿自小不被允许休息法术，也没有过采集日月精华的经历，更妄论食补妖物甚或人类，所幸天缘独到，净水将她养大……”
    “我和师傅初次见到她时，她正被一群小妖围着捉弄而不自知，只当是会动的花草。那时我与师傅都以为是误入了花妖界的人族孩子，可当她额角的刘海被风吹起时，师傅就看到了她的封印。”
    “素闻神妖两族联姻，生得一个小小花妖，作为两族联姻的结果，知道是幸更是处境尴尬，却从来不知道她过的是这样的生活。”珞川淡淡的语声因为忆起过往略带凝重。
    “你可知……一只花妖……一只拥有神妖两族的血统的花妖……却连一点法术都不会，甚至连妖眼也不知怎么开，那根本就是一个妖族的废物。”
    “梨花庄的族人表面上是将她供起来，锦衣玉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却真正是将她当做人界的小姐来养。成日里学些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女红刺绣……呵……那哪里是一只妖啊。”
    婳妡静静听着，忽而记起初次遇见的清姿，清冷疏离，优雅雍容，却没有一点妖该有的能耐。花林中的她美得让人心惊，却更让人觉得凄美，只因……她是一只当做花瓶来养的花妖……
    “所以你们选择了留下来？”婳妡顺着后面的事问道。
    “师傅自然是照旧游历的，我瞧着小清姿可爱，又得了净水这处绝妙的地方，便留在药谷。待到清姿与我熟络了，我便诱她拜师。”
    “清姿本是天资独厚，师傅只是三言两语的点拨，她便能举一反三。后来妖识得以控制，她体内被封印的神识却愈发不平衡地冲击她的身体。”
    “那时候……清姿只能日日泡在净水里……师傅想要设法解开那个封印，但因为那个封印特殊，一直解不开。如此拖延，就到了如今。”
    “那个封印……真的没有办法解开？”
    “师傅尝斟酌一二，半月前窥得天机。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师傅选择了将清姿和你们引入梦中，但既然他没有解开封印，就一定有他的理由。”
    “今日小水说的那个方法，我想我已经知道了。”珞川冷不丁又冒出一句。
    婳妡挑眉看他，等着他的下文。
    他却只是抿唇看着指尖的花瓣，“但师傅也说过，不到避无可避，走投无路之时，这个封印解不得。”
    一语定音，已然没有再讨论的余地。
    婳妡抿唇看着他邪魅的侧脸，没有说话。
    淡淡的夜色中，无人察觉，暗夜中荷叶随风荡漾，轻轻摆动。
    随着清姿素手翻飞，淡青色的波光映衬着月光如清风一般拂开荷花。现出下面碧绿的净水。
    淡青色的光彩愈发亮起来，却在清姿跳进去的一瞬平复。
    荷叶随风摇摆，一如往常。
    待到清姿从净水里出来，已是两日后的子时。
    刚刚上岸，便见婳妡小水还有珞川站在那儿，身后还有天狐和白泽。
    “且先回我的药谷，那里没有闲人。”珞川言简意赅地说罢，转身变带路走在前面。
    待一行人回到药谷，珞川领着众人坐在房间里，打开窗，一阵夏夜凉风拂去白日的炎热。
    “要去鬼域，非同小可。天狐白泽，你们二人到外面守着。”珞川难得的严肃。
    天狐和白泽应声出去。
    “清姿，坐下运妖力，让你的妖识运行一周天。”
    清姿乖巧坐下，闭眼捏诀。
    珞川抬眸看了婳妡一眼，唇角紧紧抿着，抬眸朝着窗外的花林扫了一眼，没有说话。
    婳妡却明白他的意思，是要她防着花林里未成人形的梨花妖。身形一闪，在房间里舍起一层结界。
    一切准备就绪，珞川方道，“小水，开始吧。”
    于小水点头，召唤出一柄短刀。
    婳妡奇怪地看着他们，没有说话。
    珞川只是将那刀对准自己的心口，一刀扎了下去。
    婳妡心惊肉跳地看着他，一时不敢相信他们说的方法竟是如此。
    “够了。”待到那血足足有一碗，小水轻声说了一句。
    一手扬起，催动灵识。一手捏诀，将那碗血凝成一团，两者缓缓相容，在手心融成一颗血色的珠子。
    汩汩流动的血还在晃动，被她捏诀顶住，推入清姿的天灵盖。
    清姿一声闷哼，身形晃了一下。婳妡看到小水放在清姿头上的手五指微收，然后清姿身体周围开始浮动起一层半透明的灵体。
    那是……清姿的生魂？
    待完全抽离了那一层半透明的灵体，只见清姿脑袋微垂，仿若没了气息一般静坐，浑身瘫软。
    清姿只觉得身体轻飘飘的，慢慢随风而动，看着自己慢慢飘离药谷，飘离梨花庄的花林。然后一切慢慢模糊，仿若连意识都化成清风，融进夏夜凉凉的微风中。
    直到眼前出现一星红艳，清姿便明白……那是地狱之火……鬼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