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二人相携在客栈的桌前坐下，一壶酒，几个小菜。
    婳妡心情颇好，抿着酒哼起了小曲儿。
    清姿敲着筷子给她打节拍，两人虽然一个安静，一个热闹，只是这一刻，却都是敛着心底淡淡的情绪。
    “小妡妡，你怎么开心得起来？”清姿喝了几杯，脸上染上几分红晕。
    婳妡一笑，凑过去道，“你不开心？”
    清姿推开她凑过来的脸，“一身酒气，臭死了。”
    婳妡咯咯直笑，知道清姿已然有些醉意，亦不清不楚道，“去，自己喝的比我还多，五十步笑百步。”
    清姿听得前半句还忙着抬起袖子闻自己身上的味道，听完后半句，却是鸵鸟地找起酒杯来。
    空空的酒杯随着清姿笨拙怔忡的动作打翻，在桌上咕噜噜滚了几下。
    清姿叉起腰来，怒道，“你滚，你滚！你再滚试试。”
    婳妡醉眼朦胧地看着她只是笑，却见那酒杯滚着滚着便滚下桌子去，一声脆响，应声而碎。
    同时却听得清姿哇地一声苦着脸坐下，眯着眼坐在那儿目光无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清姿，他会回来的。你忘了他是你相公了吗？”婳妡忽然道。
    清姿讷讷地转眸看她，抿着唇道，“可那是梦。现实……什么都不是。我终究留不住……留不住他。”
    婳妡踉跄着步子坐到她身边，一手执着酒杯，一手勾着清姿的颈项，“笨丫头，你都不懂么？要勇敢一点。梦是梦，但却是我们四人真实的经历。既然千暮陪你历经那么多，他一定不会舍下你。”
    “所以……你一点也不难过？”清姿闷着声音弱弱道。
    婳妡一笑，勾着清姿颈项的手抬起，拍拍她软软的发，“他说过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
    清姿讷讷地靠着她不出声。
    两人又背靠着背窝在长椅上喝了些酒，吃着几样精致的小菜，聊着接下来的事。
    “小妡妡，我想回梨花庄。”
    “还回那破地方？梨花族人有谁将你看做族中的人？那些所谓的锦衣玉食都是假的，背地里……不知怎么算计你……我看……就连你那封……”
    “封什么？”
    “疯劲儿啊……对……也是那儿给熏陶出来的。一会儿冰块一会儿粘人的。”
    “我回去不是为了呆在那儿，只是我想去鬼域找师傅，我想…师傅道行深厚，就算魂飞魄散，也一定不会完全无迹可寻的。”
    “鬼域？那关梨花庄什么事？”
    “梨花庄的净水……是妖界唯一一处能够洗涤生魂的地方。要去鬼域，需得以离体魂魄进入才不容易被发现。”
    “不妥……万一回不来怎么办？”
    “不会的，小水说她有办法为我暂时提升妖力，到时再鬼域也没几个人能拦住我。”
    婳妡顿了顿，目光飘过清姿额前的刘海，就在额角处，应该有一个封印。她说的暂时提升妖力的办法……莫不是解开封印？既然能暂时解开……那么是不是也就有完全解开封印的办法？
    “小妡妡，你怎么打算？”
    “我么……没什么事，也不回桃花族，不如随你一道吧。”
    “真的，太好了。”
    “恩恩，喝吧。”
    两人碰杯相敬，喝得不亦乐乎。
    白泽和天狐两个坐在一旁的桌上，看着这两个疯狂的女人一杯一杯复一杯。原是要拦着的，只是她们一人下了一条命令，两个身为妖兽，只能遵守命令。
    直到婳妡和清姿两个喝得醉醺醺，甚至爬上桌子开始吼歌伴舞，还招呼着二人一起。两人才得了机会爬上去将二人捉回去歇着。
    当清姿一口吐了白泽一身时，白泽浅褐色的瞳孔一缩，眼角微微抽搐，回身正听见天狐一声惨叫，不禁生平头一回开始郁闷自己身为妖兽。
    身为妖兽没什么，偏摊上这么个不讲道理的主人。这也算不得什么，忍忍就好，可为什么会有那该死的妖兽法则，不论对错，都得服从。这也罢了，问题是出了事还不是自己收拾？
    待将清姿安置好，白泽将她交给于小水就自己忙忙退出去换衣服了。跨出门，喉间一阵酸味，天晓得他是有洁癖的！
    酒醉转醒，已是傍晚时分。
    黄昏梧桐雨，点点滴滴。
    揉着略略发涨的脑袋，清姿推开被子爬起来。手边一处温热，低眉看去，却是一袭白衣，青丝如瀑，赤瞳掩在轻阂的眼眸下，薄唇轻抿，而手，搭在床沿上的千暮。
    一时有些分不清梦境或现实，他不是……走了吗？
    门被推开，却是白泽换了一身玄衣，一手端着个碗进来。
    千暮动了动，抬起头看到清姿醒来只是勾勾唇角，抬手柔柔她凌乱而柔软的发，“醒了？”
    清姿讷讷地坐在那儿，一时反应不过来，“你……”
    千暮却只是结果白泽手中的碗，柔声道，“先喝点解酒茶吧。”
    清姿呆呆地就着他的手喝着茶，却听他轻轻叹息道，“我不过离开一会儿，你就如此……叫我如何放心留你一人？”
    一碗茶饮尽，千暮轻轻拥着清姿坐在床边。清姿歪着头靠着他，清润的气息一如既往，让人安心。
    “你走了，又回来了是吗？”许久，清姿才问。
    千暮勾勾唇角，十指相扣，把玩着她白皙纤细的手，“我不会错第二次了。”
    清姿歪着脑袋没听懂，疑惑地看着他。
    他却就此打住，“那是你忘掉的过去，既是忘了，便不要记起，我记得教训就好。”
    清姿眨眨眼，没有继续问。虽然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起码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这就是……小妡妡说的“承诺”。
    “笨丫头，你都不懂么？要勇敢一点。梦是梦，但却是我们四人真实的经历。既然千暮陪你历经那么多，他一定不会舍下你。”
    是了，他就在这里，她也该有些勇气。
    抬手推推他，清姿仰首道，“回去吧，我等你回来。”
    千暮脸上的笑意一僵，挑眉看着她。
    “小妡妡说，要学着勇敢。你既回来……就没什么可担心可害怕的，患得患失……不适合我。我空空地过了这么几千年，不知道想要是什么，如今你在这里，我亦无惧。”
    静默的房间只听得窗外雨打芭蕉，淡淡的节奏没什么旋律。
    千暮终是什么都没说，原本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抛下龙族的使命，只是不想再如千年前那般……清姿为什么忘了他他不得而知，如今唯一可做的……只有不重蹈覆辙。
    只不过……眼前的女子似乎一夜长大，不是那个歪着脑袋问他什么时候带她去见爹的小娃娃，亦非大闹龙族只为找他和爹的倔强丫头，不是酒家里那个淡漠疏离的少女，亦非天泽洪荒中清冷略带叛逆的女子。
    那种专属他的小女人，让他舍不得放手。
    轻拥她入怀，千暮轻轻叹息，“怎么办，好想把你放进口袋里带走。”
    清姿闷在他胸口咯咯地笑，痒痒的气息撩人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