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笑着拥住清姿扑过去的身子，轻拍几下，便松开她。
    “师傅怎么会在这儿开起了茶馆？”清姿拉着掌柜坐下，乖巧地问道。
    
    “为师不过是四处游历，这茶馆也不过是一时罢了。”掌柜笑着，换来小二上了一壶茶。
    趁着他们交代的空挡，清姿才黏到婳妡身边道，“小妡妡，这是我师傅哦。”
    说罢清姿又坐回掌柜身边，乖巧道，“师傅师傅，这是小妡妡。”
    “原来清姿师承前辈，婳妡有礼，敢问仙长道号？”不错，眼前这个弱冠少年根本就是个长生不老的人，那身上的仙术道行，根本不止万年。
    婳妡自认在人妖两界混迹许久，什么奇奇怪怪形形色色的人都见识过，能在她眼前隐去气息不被看透的，除却仙界，便只有道行高过她许多的世外高人了。
    观这人的辞色，虽然清雅出尘，但却没有仙气护体，显然是后天修习所得的不老之身，如此不老驻颜术，恐怕不是池中物。
    对面的人只是淡然一笑，浑然不在意婳妡话中的试探之意，拂袖随性，恣意间翩然惊鸿，“区区道号不足挂齿，倒是你区区一只小小桃花妖却有如此不凡的修为，过不愧是魔族的后人了。”
    此话一出，一桌的人都是一怔。
    清姿憨憨一笑，袖底的手狠狠掐了那青色衣袍下的手臂，轻易看出婳妡的魔族血统也就算了，居然还说出来。
    说他恣意随性，到不如说是这个老顽童不察人情。
    “小妡妡，你别介意，师傅就是这么口无遮拦的，他叫什么连我也不知道呢。”
    婳妡不在意地笑笑，心中却暗暗称奇。一直只知道清姿是在梨花庄长大，自小没有出过门，学的也仅是些绣花枕头的法术，除了肚子里的书面东西比较多，还真不知她这高人师傅又是怎么来的。
    清姿见婳妡没在意，便也打破僵局，笑嘻嘻道，“师傅教我法术是我与师傅间的秘密哦。”
    婳妡捧场地扬眉。
    清姿嘿嘿一笑解释道，“虽然梨花庄中没有人教我法术，但我却能够平衡身体里的妖力和神族的血统，你不觉得奇怪吗？”
    婳妡点点头，这一点，还真是有些奇怪。
    “除了净水，还有就是师傅教我法术，让我修习心法……对了，他还是珞师兄的师傅哦。”清姿如数家珍，滔滔不绝，“本来也是要教我医理药石之术，可惜我对那些个药没兴趣，就只学了灵术……我师傅什么都会，很了不起吧？”
    婳妡茫然地点点头，没想到清姿如此幸运，难怪被关在梨花庄万年，也只是性格古怪些。
    门外又有敲门声响，小二却顾不上开门。清姿雀跃地起身，“你们聊，我去开门。”
    静默看着清姿起身离去，婳妡执杯把玩，“既如此，为什么前辈要任由清姿被封印？还是这封印……是前辈所为？”
    “没想到你竟能看到清姿的封印，莫非……”
    “莫非？”
    “说来话长，清姿当年的事我也只是道听途说，若要详尽，或要等门外的那位来解释。”
    婳妡心中大奇，朝着门外望去，却见清姿呆呆站在门口。有风撩动衣袂，朦胧间只见那人衣袂翻飞，看不真切。
    光影淡淡地照在那人身后，看不清的面容，仅仅只有清姿清瘦的身影映在地上，而那人的看不真切的身影却是有那么一瞬竟仿若天神……
    “我若将前半段讲清了，后半段可是你要为我说说？”
    淡淡的语声不带情绪，那样凉薄清润的嗓音，婳妡是认得的——千暮。
    除了他，大概真的没有人能把清姿那个小妮子吓得愣在那儿吧。只是这次清姿是被他带回龙族的路上偷偷开溜，如今被他抓了个现行，却不知又要怎么个闹法了。
    果不其然，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千暮便提着清姿走进来了。
    一身银灰色掐丝锦袍颀长，青丝赤瞳，俊脸不辨喜怒，只有搭在清姿肩头的手以众人不查的力度捏的清姿憋红了一张俏脸却又不敢说什么。
    好吧好吧，偷溜是她不对，被他捏两下是自己理亏。
    白泽原是要上前解救清姿，只是天狐扯了他的袖子暗道，“他们小两口子的事儿，你就别下掺和了。”
    于是乎，在清姿波光盈盈充满期待的目光中，白泽还是坐了下来做数筷子状。
    千暮在清姿的座位坐下，将她定在自己身边，方抬眸对上清姿师傅的眼睛。
    婳妡本是坐在清姿身边的位置，如此一来还真是被他们压抑的气场吓着。脚下移了矣，干脆将天狐挤去与白泽一道。
    所幸还有个卿月谷能够挡上一挡，虽然他昏迷不醒，说不定醒来还要兴师问罪，不过现在是真真很有用，起码坐在他身边安全啊。
    转而观清姿，小妮子只能坐在那儿龇牙咧嘴，也不只是吓的还是激动的。
    清姿是真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更妄论眼前二人剑拔弩张的阵势。
    “那个……师傅，千……千暮，你们别看了，有话好好说啊。”说罢清姿自己愣了愣，抓着后脑勺道，“千暮你认识我师傅？”
    “不认识。”千暮酷酷地回答道。
    “那你们瞪什么？”清姿歪着脑袋更加不明白。
    静默十秒，僵局在清姿师傅的佯咳声中终结，千暮和清姿师傅皆是心照不宣地将此事隐去，不再提起。
    婳妡也识趣地没再提封印的事，毕竟清姿已经什么都不记得。或许于旁人只是说辞，而于清姿，是怎样的疼痛无人知晓，既如此，不如顺其自然。
    一桌人聊着些有的没的，倒也出奇的和谐。
    说话间，小二已将一壶热腾腾的茶送上来。
    “师傅，这就是你说的……浮生未歇？”清姿双手托着腮，趴在桌子上做好奇宝宝状。
    “不错。”
    “那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呢？”清姿抬手掂着茶壶盖儿玩着。
    “这一壶只是浮生，未歇……你们就不要喝了。”
    “为什么？”清姿提起茶壶到师傅的杯前，却被他抬手拦住。
    收到清姿疑惑的目光，清师也仅仅只是笑而不语，摆摆手示意她为众人斟茶。
    清姿眨眨眼，转而为众人一一斟满。
    一圈到了白泽面前，白泽忙忙站起来，“主人作罢，属下来罢。”
    说罢就要接过清姿的茶壶。
    清姿却只是笑，“没关系的，你坐着吧。”
    只是白泽一向谨守规矩，哪里能让清姿胡闹，愣是不肯。
    “好吧，待会儿你自己倒。”说罢转向天狐。
    天狐嘿嘿一笑，目光越过清姿在白泽身上停了三秒，“那个……我还是自己来好了。”
    清姿挑挑眉，将茶盏一放，“那你们自己喝吧。”
    如此，白泽与天狐也只是笑笑，没有动茶。
    “前辈的茶，似乎不是凡茶。”千暮抿了一口，轻描淡写道。
    清姿抬眸瞧他一眼，又低头抿了一口，热茶闻之彻骨香，一口甘苦，两口浓苦而不涩，三口却是回味甘醇，妙不可言。
    “龙少抬爱了，不过是小仙自己胡弄的茶罢了。”
    千暮端着茶盏的手晃了一晃，赤色瞳孔愈发深沉，眼前的人自己根本看不透道行，而他却一眼看出了自己的真身。
    清姿真是快被师傅气死了，好好的干嘛不停地揭人家的底？
    顿了顿，千暮却是反倒不恼了。风轻云淡地一笑，“愿闻其详。”
    这一问清姿倒也是好奇得很，附和道，“对啊，师傅，你就说说嘛。”
    清师眼眸一黯，看着清姿感叹道，“真真是女大不中留啊，你这丫头……”
    说罢摸摸光洁的下巴，似是想起了什么，又轻咳一声道，“罢了，你们且先将茶喝了，我再说罢。”
    众人不疑有他，垂首将茶饮尽。
    只是杯中茶尽，却只觉得头晕眼花，眼前一片朦胧。众人心中大惊，扶着桌子试图起身，却是失了力道，统统软倒在桌边。
    天狐和白泽大惊而起，却还来不及动手便被制住。
    惊骇地看着眼前的人，朦胧的身影夹杂着打斗的声音不绝于耳，震碎茶盏的声响伴着外头的雨声渐渐模糊，竟连茶馆里的一切人事也变得不真切起来。
    到最后，一切竟然变成了郊外的草地，哪里还有什么茶馆。
    朦胧中只看到那一袭青色走近，那人蹲下身子，温热的手指拂在额角，低低的语声听不真切：“一只妖到一个神，注定是一场自焚取道的劫数；一只妖要成为一个魔，却是一场毁天灭地的杀戮。”
    “既然妖神魔三界都注定容不下你们，为师哪怕散尽道行，魂飞魄散，自此永灭于六界，也要许你浮生为人，只愿一切劫数杀戮都就此暂歇，静好永生……”
    那人颓然瘫坐在地上，痴痴地看着她继续道，“逆天为你改变命数，更是为了六界安定，纵然天命惩罚，我也甘愿……”
    清姿讷讷地看着眼前的俊颜瞬间苍老，心中不明。有什么迷迷糊糊，呼之欲出，却又怎么也理不清。
    眼前的青丝变白发，俊脸成鸡皮。
    师傅……
    那人颤抖着双手，在她的额角轻轻一碰，仿若血红的莲花瞬间绽放，吞噬了所有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