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天际，无星无月。
    淡青色的幽冥之火安静地落照，一路行来不过满地枯骨，每个人都行色匆匆，没有多余的交流，只因彼此都清楚，遇见的，不只是人。
    人潮中一紫一白两道身影循着人潮而动，一路行至一道门前。
    脚下踢到一块硬硬的颅骨，白衣少女倒吸了一口气，面上惊恐万分却自己捂住了嘴没有惊叫出声。
    紫衣少女瞟她一眼，倒也不恼，牵着她绕行中间没有尸骨的地方走。
    此二人，自然便是偷溜出来的清姿和婳妡。
    伤刚好，婳妡就急着来魔界一探究竟。这一次倒是比上次走运些，只因千暮说要带清姿去龙族，婳妡自然同行。虽然梨族的人有意阻拦，却也不敢得罪了千暮，只得任由他带走。
    两人随着千暮行了几日，便趁着一晚清姿拿酒灌醉了他，婳妡则拍晕了隐在暗处的秦亦楼，两人便偷偷地落跑了。
    当然，两只妖兽是紧随其后的。他们太过招摇，几乎无人不认得。为了隐蔽身份，两人令他们俩藏在袖中，于是便只是两个姑娘家上路。
    有了上次半途而废的经验，两人倒也学得聪明了。一路低调行事，走走停停，到了这幽冥之境也没有被哪个半路杀出来拎回去。
    说起为什么要来魔界，清姿倒没什么急切的理由。
    来魔界，是婳妡起的头。
    不为惹事，只为一探究竟。
    “到底要查什么？”清姿压着嗓子坐在那儿问。
    好不容易半路歇歇，便在这鬼门关前的客栈里讨口水喝。
    婳妡低眉啜了一口水，想了想隔空传音道，“珞川曾说那蝠毒勾起了我体内的魔性，这本是失言，却让我记起当初在镇妖剑中我娘说的一句话。”
    清姿扭头看了看四周，确定那些个骷髅鬼怪都在各忙各的，才问道，“什么话？”
    “我娘说，她在镇妖剑中是镇妖剑不伤我的原因之一。”
    清姿看着婳妡粉色的眸子怔了怔，“你是怀疑……你爹是魔界的什么人？”她的体内有魔性的存在，又兼之以魔界所铸的镇妖剑不能伤她，还有什么比她有魔族血统更合理的解释？
    婳妡倒是没料到她会这么快反应过来，顿了一下才点点头。
    “可是魔界那么大，我们怎么找得到你爹？”清姿放下茶杯，一手托着腮道。
    “这……我也不知道。只是我如今什么都没有了，心中存了这么一个念想，总是想去试试。纵然找不到他，至少我努力过了。”
    说着，婳妡似有些泄气，想了想却又道，“若是能找到他，我一定会问他，为什么和我娘在一起了，却又不要我，还要让我娘一人受苦。”
    “恩，不过我倒是相信你的爹娘是真心相爱，至少不像……”后面的语声化成一声轻轻的叹息，却也没了后话。
    “过了前面的鬼门关，我们就到魔界了。”婳妡似乎没有注意，转开话题道。
    点点头，清姿扭头看去，远远可见那暗影中高高耸立的鬼门关。
    没有可怖的骷髅堆砌成山，却又一张大大的兽口，叫不出名来的兽脸面目狰狞，并没有怒目而视却像是受着极大的痛苦，空洞的眼神没有瞳孔，却让人不寒而栗，莫名地恐惧起来。
    猛然想起那日婳妡中蝠毒举剑砍自己的样子，那样一双空洞的眸子，像极了这象征魔的眼睛。
    转脸扫过婳妡如常的面色，方继续打量那道鬼门关。大大的獠牙长而尖，一不小心就能勾到出入的人的发丝。
    “酒家，一壶醉生梦死。”一道媚入骨髓的女声飘过耳畔。
    婳妡没什么印象了，清姿却着实觉得耳熟。
    抬眸望去，却见一个红衣女子风姿绰约，笑靥如花。
    媚眼如丝，眼角眉梢看不出年岁，竟是比上次看见更美上几分。
    “怎么了？”婳妡轻轻碰碰清姿的手，轻声问道。
    “是上次的那个老板娘。”清姿看着那人若有所思道。
    婳妡挑挑眉，看来小丫头还惦记着那条鱼呢。
    循着那方向望去，果真见一个锦衣少年侍立在那红衣女人身后，呆滞的神色瞧不出一点锦池鲤鱼的灵气。
    撇撇嘴，这个白眼狼的家伙，活该如此。
    清姿定定地看着白锦，却见他淡漠空洞的眼光没有一丝起伏，他当真如此绝情？好歹在梨花庄中自己可是天天陪着他说话解闷儿，在那客栈里，也是……
    好吧，这件事上，确实自己比较无能，没有那个老板娘见多识广，他选择跟着那个女人也无可厚非。
    那个女人只顾着喝酒，倒是没有注意到两人。
    无精打采地推了推空茶盏，清姿没趣儿道，“走吧。”
    婳妡也不说什么，准备起身一道离开。却听那女人的声音响起，“酒家，借问一事。”
    那酒家是个鬓发斑白的老人，手里算着个算盘走过去，“客官请。”
    女人摸出一锭金子放在桌上道，“不知魔界鬼门关如何闯？”
    两人相视一眼，默契地拿起茶盏，耳朵却是听着那边的声音。
    酒家勾勾唇角，将那锭金子收进袖中，捋着下巴上的长须道，“为了这样的小事收客官的钱，倒叫老夫羞颜呐……”
    女人笑笑，“不必客气，你只管将你知道的说来便是。”
    酒家倒也不再绕圈子，直言道，“瞧客官非魔界中人，又不知入魔界之法，想来也是没有魔界的令牌的……客官来时可看到那鬼门关前的树？”
    婳妡扭头看去，果真在那鬼门关旁看见一颗高大斑驳的树影，因为隐在远处的暗影中，看不太真切。
    “如何？”女人品着酒问道。
    “那树是一棵铁树，本是魔君座下钼司使，因万年前犯了事被罚驻守在鬼门关。所有的妖若想进得魔界，必得让铁树开花，方可获得入魔界的资格。”
    “原来如此。”清姿心中暗惊，所幸两人没有糊里糊涂地撞上鬼门关去。
    那边女人已经遣退了酒家，自斟自饮起来。
    两人相视一眼，起身离开。
    只是两人都未曾注意到那身后胶着的目光，丝毫不复空洞的眼睛，以及隐在衣袖下的金刚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