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刺耳的金铁鸣声尖锐，一道刺目的亮光闪过，脚下虚浮，竟然直直下落而去……
    婳妡睁开眼睛，看着面前虚无一片，空洞混沌的黑色，这里……是哪儿？
    前一刻明明自己的妖力是划过了卿月谷的衣襟，袖中有什么飞了出去，而他分明是握着镇妖剑刺过来，却听得咔吧一声脆响，便到了眼前这境地。
    脚下没有可以立足之地，婳妡只能捏诀维持着飞行。
    转身不见清姿和白泽天狐，面前无穷尽的黑暗，甚至，连自己的手抖看不到。四围寂静无声，死寂中独独有自己的呼吸声，规律得像是一种咒语，竟叫她莫名害怕起来。
    “清姿……”虽然心底隐隐知道她们不在，却还是想要一试。
    “清姿……”
    “清姿……”
    远远的回音荡开，昭示着这里的广阔无垠。
    这儿，究竟是什么鬼地方？
    “天……天狐？”死狐狸，还说做什么守护一世的神兽，这会儿死哪儿去了？
    半日仍是无人应，空荡荡的空间死寂与黑暗慢慢湮没心底微弱的坚强。
    抬手在指尖燃起一簇蓝色的火光，却只能隐隐看见自己的手，其他的，竟是微茫。
    漫无目的，完全分不清方向地往前行了一段路，却只听得见自己故意发出的声音。
    黑暗中的一道微弱的幽光，隐隐闪动着。
    也不知走了多久，婳妡才看见前方略略透着些青色微光的地方，只是同样无处落脚，不知是怎样一番光景。
    行得近了，却见满地断肢虚浮，没有血腥的红色，却愈发阴森恐怖起来。
    抬脚跨了一步，却猛然被谁抓住了脚踝，冰冷粘腻的触感透过薄薄的鞋袜传进来，婳妡只觉得浑身一个激灵，低头去看却是一只断臂张牙舞爪地掐着自己的脚。
    那明明已经腐烂尸臭的断臂真实地握在脚踝上，尖锐的指甲直扎进鞋子里，隔着袜子传来冰凉而又钝钝的痛楚。
    惊叫一声，婳妡强自镇定地抬手挥出一掌，将那断肢打得粉碎。
    仓皇退回一只脚，另一只脚却又被另一只断臂抓住。
    婳妡也顾不得害怕了，猛地对那断臂一阵狂轰乱炸，闪烁的紫色微光单薄地湮没在青色光晕中，如此……势单力薄。
    一边避开脚下的断肢，一边发力打碎那些扑过来的断肢，放眼望去更是漫无边际，婳妡只觉得悲戚漫上心头，难道……自己竟要死在这样一个鬼地方？
    劈开断臂的手已经因为打碎太多断肢而染满了暗红色的鲜血，冰冷黏腻的触感和愈发浓郁起来的腐臭令人作呕。
    颊上有什么滑落，热热烫烫的，婳妡也无暇擦拭，只觉得眼睛鼻子直发酸，就连心底的那个黑屋子的梦魇也被勾起。
    “哟，这不是小野种吗？”尖利的声音划破童年深秋淡蓝色的天空。
    “我不是小野种！”稚嫩年幼，连基本的法术也学不太会的自己，似乎是生来为人去了之用。
    “桃姬一个未出嫁的少女未婚先孕，偷人偷到那儿去了，你不是野种是什么？”尖利的指甲划过细嫩的肌肤，血痕循着脸颊滑落。
    咬牙忍住呼痛，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在私底下叫她野种，可娘亲早早地死了，谁又能告诉她，凭什么她就是野种？
    那个男人，又是谁？为什么让她出生，却让她做野种？
    “你没有资格骂我！”
    她猛然咬住那只手，一口虎牙狠狠嵌入那人手中，任凭她怎么甩，怎么出狠招，往死里去打也不肯松口，直直将那女人的手指咬下来，才吐出来。
    她满口鲜血，啐了两口，脸上挤出挂了彩，却只是笑得癫狂，不如就干脆一点，痛快死去好了。
    那女人面目狰狞地看着她，恨不能将她撕碎。
    她却不知死活地笑，仰天长笑，哪怕是死，也要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不是吗？
    “你这个野种！今日我就灭了你！”女人疯狂地向她扑过去……
    而就在那一瞬间，桃花族长，一个老头子走进来，女人眼疾手快，抬起手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她就在一瞬间进了一处黑暗狭小的密室。
    后来，她才知道那是女人手上的六花戒指里的异度空间，那枚黑色的六个花瓣的戒指。
    就像是眼前的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一样，空寂而黑暗，而那里，小的只容得下她站着，因为……满地的毒蛇蝎子。
    她早就听闻桃妫为了练毒功，不惜以妖力养着无数毒物，却没想到，竟然就在这戒指里，怪不得她能挥手弹指间下毒之妖于死地。
    只是现在，她是无暇顾及的。
    年幼的自己因为没有导师没有父母，苟延残喘地活着，连指尖燃起一簇小火苗这样简单的法术也没有学成，如今在这六花戒的暗室中便只能是勉强燃起一小簇微弱的火苗来聊以自慰。
    地上蠕动的蛇，满地爬动的毒蝎子，顺着脚一路爬上来，她吓得哇哇大叫，哭喊得像个孩子，而她，也真的不过只是个孩子。
    “走开……走开！啊……啊……走开……”
    而自己在暗室中的一举一动，都在那个女人眼皮底下。
    她打发走了来探视的桃花族长，坐在那儿一边品茶一边观望无助的婳妡惶然失措的样子。
    婳妡只觉得是在里面呆了几百年，直到浑身妖力耗尽，她也终于没有力气赶走那些毒蛇蝎子，只能任由它们爬上身，缠上脖颈，然后……像是欣赏她的惊恐忐忑一般，迟迟不下口。
    空洞的目光，绝望的心绪，那日的感觉，万念俱灰般的麻木，连死都成为一种奢望。
    “放我出去……放我……放我出去……”喃喃念着，却只是换来那女人得意的笑声。
    “哈哈哈，小野种，你都不过我，斗不过我的！”
    婳妡一直都想不通，究竟以自己年幼无能，不学无术的身体，哪里值得她如此忌惮，斗？谁要和她斗呢？
    桃妫的手指被婳妡咬了下来，就再也没能装回去。这大概，是婳妡在那密室中唯一听见的喜讯。
    每每那时，她总是狂笑不止，任由毒蛇蝎子爬满身，然后咬得她浑身是洞。
    妖毒不比一般的毒药，她被那些毒蛇和蝎子咬得浑身青紫，面色苍白，像个将死之人，嘴唇青紫，连一头青丝也被那些蝎子吃得所剩无多。
    浑身的衣物残破而脏污，染着淡紫色的血，粉色的桃花瓣铺满了密室，却掩不住里面毒蛇和蝎子毒液的腥臭。
    毒发时浑身如万蚁噬骨的痛苦，她一辈子都不想记得，面目狰狞，嘶哑得仿若炼狱中的恶兽，“桃妫……你别让我活着出去……若我出去……一定会让你死得很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