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用过早饭离开的客栈，行了一个上午的路，总算是在中午时分见到了洪荒的影子。
    正午的天色有些阴沉，灰蒙蒙的天忽而飘起几点细雨。
    “下雨了呢！”清姿欢快地一笑，唇畔咧到耳后。
    婳妡一挑眉，不知道这丫头有什么好开心的。不过是下雨罢了，哪里那么欢快了？
    信手唤出一把油纸伞，弹指间打开撑在头上，伞上有淡淡的桃木香。
    抬眸只见清姿一蹦一跳地在前面走着，欢快地仰头接着雨水。婳妡觉得自己快要变成神神叨叨的老大娘了，撇撇嘴用手中的伞将清姿勾到身边，不大的伞刚刚好将二人护在下面。
    雨忽然下的大了，啪嗒啪嗒打在伞面上，这伞面是天山蚕丝所织的帛锦，与雨水的撞击发出清脆悦耳，仿若贵公子弹奏的高山流水之音。
    二人无言相伴行了一段路，转过一条小道，只见花开满地，五颜六色，浓艳得叫人一时移不开眼。
    这满地的花极小，却又极多。碎花一般，仿佛风一吹就飘荡起来，星星点点，真正是飞花点翠，美不胜收。
    抬眸扫一眼，眼前是一片大得望不到边际的空地。大大小小的花洋洋洒洒地开着，食人妖花一路肆虐，在不远处蠢蠢欲动，却又唯恐打草惊蛇而强自按捺，守株待兔。
    这一切看似美得不真实，却被婳妡尽收眼底。
    抬手握住清姿的手，对上她疑惑的眼，婳妡轻松地笑道，“这洪荒大着呢，不若乘云可好？”
    “既然已经到了这洪荒，急什么？”清姿的眸子黑得深邃，羽睫轻颤，雨水挂在眼睫上轻晃。
    婳妡抬手晃过，清姿只觉得眼前清丽妖娆的画面瞬间被浓浓的黑气笼罩，再仔细看却是一地的血色。
    惶惶然一退，踩着裙角险险一绊，幸而婳妡早知她会如此，站在后面扶着。
    “这……这些花……”清姿的语声未完，四周的花木已然围了过来。看似轻柔，悄无声息的移动却快得让人看不清。
    清姿惊恐地看着满地仿若饿狼扑食一般的花木，心惊地说不出话。手上被人一带，那扑过来的藤蔓已然到了脚边。
    嫩绿的藤蔓上还闪耀着晶莹的毒液，看起来格外耀眼妖娆。
    婳妡及时将清姿带起，两人离开地面化作飞花而行，那些花木看着到嘴的鸭子飞了，不免在地上厮打起来。
    碧绿色的汁液夹杂着黑色溅得老高，泛着浓浓的恶臭，唬得清姿脸色煞白，一阵阵干呕。
    清姿竟会未定地转脸看婳妡一脸的安之若素，唇角的弧度微妙，没有一丝惊慌，显然是熟门熟路。心中暗暗叹息，自己果然是困在梨花庄太久了呢。
    “这洪荒中多凶兽，花木妖精虽然低等，却极其凶残。虽然不同人性，却也比死物懂得些天道。”婳妡面不改色地道。
    “那……荒中所有的……兽……都……不通人性？”清姿的语声在风中被吹得零零碎碎。
    婳妡想了想，回答道，“也不尽然，这洪荒中妖兽虽不通人性，但也有通人性的神兽。倘若运气好，遇见了，或可以收两只玩玩儿。”
    清姿一听，兀自乐道“原来那些书里的话不是作假，大荒中果真有这些的……”
    婳妡笑笑，不再说话。
    二人运了妖力，化作飞花顺风而行，没有了地面上的荒草花木，倒是比徒步而行更畅快许多。不一会儿两人便看不见嫩绿，入目的反倒是越来越单调的土黄。此时雨也停了，温度倒是热起来。
    “小妡妡，这下面应该没什么妖兽了吧，咱们下去吧。”清姿扯扯婳妡飘渺的水袖，像个小孩子。
    婳妡本欲拒绝，转而眸中流过一抹光彩，同意了。
    两人在空旷的地面上落了脚。
    “哇，我最喜欢脚踏实地的感觉了。”清姿喜滋滋地站在那儿，双臂张开，迎风而立。风撩起她素白的衣裙，仿若一只欢快的蝴蝶。
    婳妡在一旁站着，双手抱在胸前，唇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意味，定定地看着她。
    耳畔风声猎猎，倒似是折子戏里那沙场求点兵的肃杀。
    清姿眯起眼，唇角欢快地上扬。放眼望去，这片空旷的沙地干燥而平静，风吹在脸上，有些灼人。天空澄澈如明净的蓝水晶，映衬着漫天黄沙，莫名地升起一道苍凉之意。
    “苍凉……”清姿喃喃道，不大的声音在空旷的荒原上听起来格外响亮。
    “什么苍凉？”婳妡挑眉，小丫头嘴里竟能蹦出这般深沉惆怅的词，倒是稀奇稀奇啊。
    清姿转脸，脸上一瞬间的惆怅模样微微僵住，“若说苍凉是什么滋味……我却说不出来，或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吧。”
    婳妡笑笑，不置可否。
    二人正立在那儿，忽听得一声响彻云霄的吼叫声，两人还没反应过来，便又是一道惊雷辟天而下，刺眼的闪电照得人睁不开眼。
    天雷滚滚，一时竟是染红了半边天空，红得如血一般艳丽。天边的红色晕开，仿若彼岸花的凄厉绝美，哀伤而婉约。
    “清姿，快过来！”婳妡一眼看到不远处的土坡，忙拉着清姿飞掠而去。
    清姿一惊，回过神时已然身在土坡后。
    浩浩荡荡的声响杂乱无章，烟尘飞扬，黄沙漫天席卷，沙子刺得人睁不开眼。清姿只能半眯着眼远远看着，却见刚刚那吼声的方向风沙席卷，仿若灭世的龙卷风。
    黄沙间隐约可见巨大的身影，那是两只黑色糙皮的怪兽。
    一只身体象鱼，黑色的鳞片极大，身下却突兀地长着手脚。那巨物太高，清姿盯了半天才发现下面竟是一只墨绿色的双头龙。
    再看另一只，却是人面鸟身，同样是黑色的羽毛随着风沙拂动，细细的羽毛飞出好远。清姿只觉得那怪兽浑身上下环绕着好些海藻般的东西，却因为它们走得愈来愈近，带起的沙尘眯了眼而不得不埋头。
    惊雷随着两只怪兽的靠近愈发声势大作，原本红艳的天空此时已然一片绛紫，黑沉沉地仿佛要压到地上。
    风大得几乎要将人吹起来，青丝随风舞动，那劲道仿佛要将头发吹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