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区十米的高度，对一只鱼妖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老板娘作势要回去，“你到底要不要让他渡劫？还是干脆让他就这么被妖力反噬到死好了？”
    清姿的手是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眼看着白锦的身体越来越红，那是过多妖力充体的现象，就像是虚不受补一般，如果不释放，恐怕真如老板娘所说的，要破体而出的。
    试，还是不试？
    将盒子放在围栏外举高，清姿的手微微颤抖。
    “小白，既然横竖都是死……”清姿看到白锦的鱼眼眨了眨，心头一颤，刚要收回手，却看到一只手推了一把，手中的盒子一倾，白锦已然随着晃出的水一起坠落。
    清姿只觉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瞪大了眼极力想要看清，却只看到一池的黑色。月色掩在云中，看不真切。
    巨大的水声响起，却不知究竟是如何了。
    “你……”转身，身后却已然无人。
    清姿趴在露台上极尽往外探去，却仍是看不清，惊恐的呼喊声噎在喉咙里，她忽然很怕喊过后无人回应。
    露台上的风有些凉，拂着她身上半干的汗，撩起一阵寒。
    在上面吹了一会儿冷风，清姿浑浑噩噩地回了房间。
    空寂的房中，灯火还在摇摆，忽明忽暗。
    若他化了形，应该就会回来的吧，或者，他回不来了……
    清姿不敢去池水边查探，鸵鸟地躲在房中。指尖挑着火苗玩了一会儿，等了二更，终是累得睡了。
    临睡前想起老板娘，她那一推……也算是为了帮她做决定吧……只是……鱼的化形怎么是这样的……
    只是老板娘没有告诉清姿的是，鱼类的化形亦是他们择偶的时候。
    鱼妖雌雄有别，雌鱼化形后会和见到的第一个异性结合，然后……人尽可夫，而雄性鱼则恰恰相反，他们只认化形后见到的第一个异性……至死不渝。
    灯火明明灭灭，窗外的风吹动着虚掩着的门依依呀呀作响。
    门轻开，夜色中依稀可见一抹素白轻晃。
    借着烛光看清姿吹弹可破，仿若透明的脸，眉间紧锁，难得这小丫头也会如此。捋开散在眼睛上的碎发，只见羽扇般的羽睫在眼下投下一道暗色的光晕。
    房中响起一声轻叹。
    当晨曦的光晕照进窗台，洒在床上时，清姿迷迷糊糊地醒来，愣了一愣，怎么在床上睡着？
    猛地坐起来，目光扫过空空的桌案，却没有黑色的方盒。
    房间里空无一人，没有鱼妖……没有化形成功的小白……还是一切不过自己的一场幻梦？从来就没有小白吗？连昨夜坐在桌前等也只是梦而已？还是连婳妡和离开梨花庄也是梦？
    呆呆坐在床上，却见门被推开。
    婳妡淡淡的神色看不清眼底的眸光，有些没精打采的，“你醒了，用早点吧。今天我们不是要进天泽洪荒大原吗？”
    清姿挤出一丝笑意，点点头起身。
    收拾妥当随婳妡到一楼用了些早点，却是索然无味。两人各怀心事，饭桌上却是前所未有的沉闷。
    两人都是默默挑着碗中的饭粒儿，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楼上两人相携而下，惊起一片吸气声，窃窃私语声，哗然打趣儿声……
    清姿却是全然懒得理会，死盯着碗中的小青菜。倒是婳妡抬眸瞧了一眼，却是老板娘挽着一个清隽少年。那一身灰色长袍，长发柔顺地用同色丝带松松系在身后，虽然没有多做打扮，却也是副好皮囊。
    只是……婳妡微微皱眉，这气息……怎的如此熟悉？竟是带着几分腥气……腥气……猛然想起今日一早就没见清姿喂鱼食，这到是奇了。
    “喂，你那鱼呢？”婳妡放下筷子，没什么胃口。
    清姿眨眨眼，看了半晌道，“化形去了。”或者……死了。
    婳妡挑挑眉，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清姿顺着她的方向看去，正是那老板娘笑得满面春风的脸和那清俊少年。
    转过脸来，清姿安然地挑了几颗饭入口，嚼了嚼，猛然站起身来。
    身后的椅子不太稳，颠了两下终是摔倒在地，顿时将众人的注意力转了过来。
    清姿有些无措，低头去扶那椅子，隐隐感觉到一道灼人的目光自那个方向看过来，她却只是低垂着头，用头顶的发带对着那人的目光。
    众人转开目光后，她才抬眸看着那相携而去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那明明……是白锦。
    机械地坐下来继续吃饭，接过婳妡递过来的水，一饮而下。不轻不重地放在案上，却生生将那茶杯按进桌面里去了。
    婳妡瞪大了眼睛去看那桌子，却只听她淡淡地咕哝了一句，“白眼狼……”
    说罢端起饭碗扒饭，风卷云残。
    婳妡瞧着她没心没肺的样子，也没再多问，默默地用着早点。
    “……你根本就不在房里……呜呜……你还要瞒……”入耳的是一声女子带着哭腔的控诉。
    婳妡扒了一口饭，夹了口菜，眼角瞥见完全恍若未闻的清姿。这么响亮又尖利的声音随着客栈空荡的空气飘过来，这孩子竟然充耳不闻，这饭菜是有多吸引她？
    “你到底去哪儿了？”女子尖利的声音再度飘来。
    瞧着清姿一副双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婳妡故意找话道，“初步判定，似乎是在上演一场捉奸记哦！”
    清姿抬眸看她，眸中一片茫然，显然是真的没听见。
    啧啧嘴，真是个呆丫头。
    不过清姿还是很捧场地往那声源的方向瞟了一眼，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情绪。二人竖起耳朵才听见一个清清浅浅的语声，“见一个故人而已。”
    “见什么故人？你明明就是见女人！一身女子香哪里来的？”那女子一语点破。
    清姿挑挑眉，还真被婳妡猜中了？要不要这么俗套？折子戏里上演千百回，瞧着着实无趣得紧。
    只听那边飘过来的声音断断续续，女子说罢便凄凄惨惨地哭了。放眼望去，这一客栈的茶客食客都在看着。
    清姿咬了一口梅花酪，指尖揩过唇角，目光晃过那边一立一坐的男女。那男人一身素白玄衣，青丝高绾，侧脸很清秀，刀刻般的线条勾勒得恰到好处，抿唇饮茶的动作优雅而尊贵。
    立在一旁的女子一身深蓝色窄袖款摆兰花百褶裙勾勒出高挑姣好的身姿，锦绣罗裙外罩着一件白色镶金边的掐牙小短衫，短短小小的灯笼袖衬得她愈发娇俏起来。
    面上略施粉黛，倒也算是国色天香，弯弯柳叶眉因为气愤微微蹙起，一双水眸梨花带雨，我见尤怜。
    那梳得一丝不苟的朝天髻前一排整齐的浅蓝色流苏映衬着宝蓝色的步摇，俨然一个大家闺秀。
    虽然没什么阅历，但清姿在梨花庄接受的教育也给了她一定的眼力。结合眼前两个人，甚至是他们身后的那个黑衣少年的上好衣料，想来是有些身份的公子小姐。
    思绪飘得有些远，被耳畔歇斯底里的声音拉回。
    哐啷一声，然后是清脆的声响。一地茶渍，然黄了散落的碎瓷片。
    小二战战兢兢地上去收拾碎片，男人只是瞟了一眼，发话道，“这杯子碎了……让她赔好了。”
    小二僵在那儿，面上讪讪一笑，男人哪，认真起来真是该死的噎死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