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他们有着截然不同的两副面孔，一副在人前伪装，一副留给自己，比如林泽西，比如小夏，又比如杜婵。
    杜婵的家世淮左知道一些，本是富人家里的第三代，却因为是女儿身遭到冷落。刚认识杜婵的时候，有一次，淮左回到寝室撞见一个年轻的女子来探望杜婵。女子面容姣好，穿着讲究。
    见到淮左，女子淡雅得体地笑，“你好，我是杜婵的母亲。”
    杜婵却在一边翻着白眼，“得了吧，您是我母亲？我还真是攀不起您这样青春无敌的母亲。”
    自称是杜母的女人并不恼，依旧是淡淡的笑，“杜婵，如果你还是这样拒绝长大，最后输的哭的也只会是你。”说完，她踩着高跟鞋高傲离去。
    那一天的后来，杜婵蹲在墙角，语气低沉地，“淮左，故事并不难猜是不是，无非是意气风发的男人需要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一个事业有成的父亲需要一个传承家业的儿子。”
    淮左陪她蹲着，“那你恨你的父亲吗？”
    淮左一直记得杜婵那一天的回答，她的回答低沉却有力地抨击了淮左的心脏。她说——
    “恨……”
    “但……抵不过爱。”
    月末淮左照例都要回家一趟。尽管在那儿生活了近20年，淮左并不喜欢这个被称作为家的地方。它坐落在一条喧哗小巷的末端，在一幢和这个城市格格不入的残破的筒子楼的顶层。
    通常泛着潮味儿的楼梯爬了一半，就能听见自家父母尖锐的争吵声。内容无非是父亲自告奋勇地跟朋友合伙做生意，数日后血本无归。母亲心疼着钱便顾不上父亲作为男人的自尊心，骂出口的话难听了些。然后战火点燃撕破脸面，一发不可收拾。
    推开门的时候，父亲抱着头蹲在墙角。母亲掩着面坐在桌边抽泣。
    母亲出身并不差，外祖父年轻的时候在银行不大不小也算是个干部，家里状况虽不算富余，但也不愁温饱。父亲家境殷实，又是家中老小，备受宠爱，只是年轻的时候从军，并没有什么真才实学，受伤退役后闲置在家游手好闲。外祖父和祖父去世之后，家中的钱财一半给父亲治旧伤，一半钱财供淮左念书，早就所剩无几。
    母亲打着几份工，精打细算地撑起这个家。偏偏父亲改不掉以前养下的骄奢的脾性，好跟旧识的朋友做一些大买卖，大把大把的血汗钱付诸东流。
    淮左将流着泪的母亲安抚好睡下，并没有理会父亲。她承认，在这个时候，她偏袒母亲，恼怒父亲。心烦意乱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却一瞥眼看见墙角放着的纸袋。
    走近，打开。一件款式简单白色的大衣。一张纸条。
    ——左左，这次我提前问过你妈了，她说衣服你喜欢素净的。爸爸这次没弄错吧？
    淮左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她生父亲气的时候，总会气愤地打开自己的衣柜，语气不善，“你看看这柜子里的衣服，都是妈妈给我买的，你呢？你有给我买过什么吗？你甚至连我每天上什么课什么时候放学都不知道！”
    她发脾气的时候，那个曾经伟岸的男人低着头，沉默着。但被怒火战胜理智的她，却只当他心虚。
    后来有一次，她放学回来。看见父亲笑眯眯地坐在桌前，桌上摆着一个纸袋。见到她，便迫不及待地打开纸袋，邀功似得奉上自己给女儿买的衣服，他笑呵呵地，说，“冬天，穿这个好，暖和。”
    那是一件短袄，却是淮左最讨厌的绿色。并不太欣喜地收下衣服，拿进房间随手扔在了床上，不再理会。她生气的是，和自己流着相同血液的父亲，却不知道她喜欢的颜色。而她没有看到的是，房间掩着的门背后，眼角爬满皱纹的男人捧着空纸袋的失落。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父亲再也没有给她买过衣服。
    眼角泛起了涩意，淮左小心地把白色大衣挂在衣柜的最里层，在那里，静静地挂着一件绿色的外套。
    拿着钱包，走出房间，留下必需的生活费之后，将其他的钱全数放在父亲手里。
    “这些是我打工挣的，不太多，您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能补上一些……是一些。”
    “还有……衣服很好看，谢谢你……爸爸。”
    感觉到男人即将压抑不住的抽泣声，淮左跑出家，关上门，眼角潮湿。
    “你恨你的父亲吗？”
    “恨……”
    “但……抵不过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