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
    淮左不得不承认，尽管林泽西是个不怎么让人愉快的陌生路人，但他确实是一位能让学生愉快的老师。也许是因为有着丰富的企业管理经验，他总能在恰当的时候举出恰当的案例。
    他写字笔画干净利落，端正的楷体连成思路清晰的板书。他讲课的时候，眉毛会微微上扬，意气风发的样子。显然，林泽西一手漂亮的板书和清俊的侧脸成功地俘获了全部学生的好感。
    课结束的时候，一大群人涌上讲台，淮左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费力地挤出以往无人问津的前排。她身后的女生正挥舞着自己的速记本，淮左不小心看到不大的纸张上写满了这位受人喜欢的新老师的名字。
    ——林泽西。在开始上课的时候，他在黑板上写下的他的名字。
    不过，比起这位让人满意的新老师，周沐和淮左的重逢就糟糕透了。
    周沐就站在教室门口，双手插在裤袋里，灰色的围巾在脖子上缠了好几圈，遮住了大半张脸，不过就算这样，淮左还是轻易地认出了他。
    淮左还记得上一次见到他是在一年前，也是这样的浅冬，当时他生病了，穿着褐色的高领毛衣，红着鼻子，一口雪白晶莹的牙，和他身边戴红色围巾笑容明亮的女孩很般配。他把胳膊搭在女孩的肩膀上，笑，“这是我的女朋友，怎么样，很漂亮吧？”
    淮左觉得自己那时候一定是笑得比哭还难看。
    两个人空白的一年里，淮左总是会想，想周沐会变成什么样子。现在，他就这样真实地站在她面前，不远不近的距离。他长高了，头发却剪短了，一如既往的纤细瘦长，一如既往的微微上挑的秀气的眉，一如既往的墨色的眼。淮左觉得他变了，又觉得他还是他。
    淮左看了看周沐的左边，又看了看周沐的右边，在确认了周沐他确实是一个人来的之后，她没出息地松了口气。于是小跑过去。
    “慢死了。”他皱眉。
    “谁让你说来就来。”淮左委屈。
    他瞪她，淮左赶紧挽住他的胳膊，拉他走。
    “怎么还像是孩子一样幼稚！走啦！”
    淮左明显感觉到周沐的身体停滞了一会儿，她知道以前他最讨厌自己说他幼稚然后摆出一副姐姐的姿态来面对他。可是他比她小一届，算不上是她的同学；他们曾经是最亲密的朋友，但那已经是一年以前的事情了；她喜欢他，可那时候他的臂弯里躺着别的女孩儿。
    气氛突然变得僵冷，周沐一直沉默着，墨色的眼里似乎凝聚着狂风暴雨，睫毛垂下来，在眼睑上洒下一片捉摸不透的阴影。
    淮左不想去猜周沐在介意什么，她拉着他在校园里走着，自顾自地讲着学校的历史、建筑，她不敢停下来，也不敢抬头看周沐，心悬着，胸腔里也似乎有什么将要喷薄而出，仿佛只有一直讲着那些不相干的东西，才能让他们之前的氛围变得不那么尴尬。
    最终在一路诡异之后，周沐提议他要离开，淮左将他带到校门口，松开周沐的手，也放松了高度紧绷的心脏。她看着校门口的车水马龙，大概在不久之后，就会有一辆车出现然后带走周沐。
    一年后的重逢并不如淮左想象的那样欣喜，周沐的不愉快让她的心脏一直被压抑给囚禁着。但淮左可以确定的是，不论是在一年前还是一年后，她不愿意离开周沐的心情还是一样的，只是，现在的她，害怕和他的相处，更害怕和他的分离，淮左觉得此时自己别扭地像是怪物一样。
    “淮左，你看我今天的衣服是什么颜色？”半晌，周沐开口，嗓子嘶哑。
    “黑色。”淮左看了一眼，对答如流。
    “恩，那我先走了，你一个人好好照顾自己。”他的语气淡淡的。
    淮左看着他走远，总觉得他的背影里有很多话想要说，却欲言又止。
    黑色的身影越来越远，淮左盯着，眼眶却涩了。明明很想见他不是吗？明明存了好久的心事想要告诉他不是吗？
    她突然想起很久之前的一个午后，桑树繁茂，知了吟唱。
    那时候，她喜欢他，她不想让他知道。
    “淮左，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他问她，侧着头，黑色碎发落在耳际划成弧度。
    “穿黑色风衣会很帅的男人。”她答，她知道他一直不喜欢单调的颜色，比如黑色。
    ——“淮左，你看我今天穿的衣服是什么颜色？”
    ——“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