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花颜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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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曲
木兮有枝,葵兮向阳。卿兮未老,寒兮敢忘?念兮无止,姬水汤汤。卿当候吾,执手共唱。悠悠念止,一世情长。
山兮有棱,海兮苍茫。卿兮已老,寒兮不忘。念兮岁岁,忆子殇殇。卿若候吾,何年共唱?念念无止,情断阴阳。
川兮有道,风兮飘扬。卿兮不老,寒兮未忘。念兮千年,浊酒觞觞。卿定候吾,此岁共唱。念卿未止,化蝶双双。
01
自从那一场车祸之后,一个模糊的影子便是时常浮现在她的脑海之中。依稀看得出那是一名俊秀的少年,却又看得不甚真切。
日子如往常一样平静,除了有时候会感到眩晕之外,那场车祸倒也并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
她的世界,向来是孤独的。
静谧的阁楼之中,清秀的少年捧着一本散发着墨香的古籍,她略感好奇,伸手想要触及,最终却是握住了一片虚无。
时间渐渐流逝,她亦是时常好奇,他,究竟会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又为何,这样突兀出现在她的眼前。
02
初唐时期的偏远小镇显得分外宁静,延绵的苍山之下,已是有阵阵炊烟散出,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却又为其增添了几分生机。
青绿色的阁楼之中,少年手捧一本古籍,眉间透着思索。
“气之机理,在于阴阳,八荒朝野,荡荡一方……”
淡淡的声音传出,少年的眉头却是紧锁起来。
武德三年,大唐初定,正是百废待兴之时。少年柳寒心怀大抱负,自然渴望能有机会兼济天下。
“这《千政论》恐怕是战国某位阴阳家所著,所述之论,无不离阴阳相生相克之理。可叹而今儒学方为主流,这般思想政论却是不合时宜了……”
胸怀大梦,腹纳百经。虽然柳寒出身贫微,但所有人都知道,若干年后,柳寒必将成为一代名士。
“寒儿,还在读书呢?下来吧,饭菜都已备齐,明日再接着看吧……”
听闻母亲的呼喊声,柳寒便是微微一笑,将书页缓缓合上。
青镇地处偏远,方圆也不过只有一百多户人家而已,如今已是傍晚,小镇也渐渐变得有了几分声息。
“柳公还真是有福,生了个好儿子啊。日后柳寒必将成为一代名士……”
“是啊,只是柳寒这孩子生性淳朴,极好自然,日后步入官场,不知是否能够一帆风顺……”
镇口的老槐树下,几名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围在石桌纳凉。
蓦然间,一声巨大的轰鸣声从小镇中传来,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之中,青绿色的阁楼轰然倒塌,卷起漫天的尘埃。
“糟糕!那方向像是柳家!快去救人!”
耳旁环绕着众人的呼喊声,他艰难地回头看了一眼轧在自己双腿之上的巨大横梁。
自己,这是要死了吗?
他这样想着,双眼渐渐迷离,而后,世界堕入了一片漆黑。
03
2012年初春,她的伤势已经基本恢复。
“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听见医生的话,她的母亲不禁松了一口气。
“那,医生,苏晓她现在就能重返学校了吧?”
医生点了点头,对着苏晓道:“不过你要注意,可能是由于脑部受到了重击,你的脑神经受到了一定的挤压,可能会不定时出现短暂昏迷。不过应该没什么大碍,过些日子,经过身体的自我调节,这样的情况就不会发生了。”
在医生的嘱咐下,苏晓的母亲带着她离开了医院。
星辰的光芒洒落在她的脸庞之上,倚窗仰望漫天星光,她若有所思,一声轻叹。
对于世界的茫然一涌而上,心中深深的苦涩无法散去。学校,对于自己来说不也是个牢笼么?
腾跃的火焰下,一片狼藉的阁楼。
呼喊声不绝于耳,在那废墟之中的一根横梁之下,俊秀的少年已然昏厥,生死不知……
“他怎么了……”
眩晕感袭来,苏晓没来由的一阵心悸,亦没有任何痛楚的感觉。只是一阵飘忽,自己便是失去了意识。
04
我还没死么?
这是柳寒苏醒后的第一个意识。
平复下来之后,他终是回忆起了之前所发生的一切。
似乎,因一场大火,自己的家已经毁了。
好在救人及时,否则柳寒此刻恐怕已经化作一堆焦炭了。
头好疼。
“嗡嗡”的声音从脑海中传出,他痛苦的闭上了双眼,想要大声呼喊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
恍惚之间,他仿若看到了一名奇异装束的女子,不过由于脑中传来的剧痛,自己再一次失去了意识。
再次堕入黑暗,空气如同稠密的海水挤压着自己的大脑。
……
“嘶……”柳寒倒吸了一口冷气,竟然能将自己从昏迷中唤醒,可想而知这是怎样的一种痛楚。
看着窗前的黑衫背影,柳寒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大伯,爹娘他们……”
模糊不清的声音从喉间哼出,而下一刻,少年似乎注意到了什么,原本潮红的脸色霎那间变得苍白如纸。
大伯身上,披的可是麻?头上,戴的可是白孝?
黑色的背影微微颤抖了一下,轻步离开,合上了房门。
片刻之后,凄厉的哭喊声从房间内传出,柳寒的双眼呆滞红肿,眼泪纷纷如雨下。
“呜啊……”柳寒的大伯倚靠着房门,听见柳寒的哭声,最终亦是嚎啕大哭,伏倒在地上。
05
纷飞的泪花狠狠刺痛了她的心。
少年的影像,在这一刻似乎完全清晰了起来。
也许是命运使然,武德三年的少年,与公元21世纪的少女,以一种意外而奇特的方式遇见。
长发纷飞,遮住了他的脸庞,苍白的嘴唇不停抖动。他的模样,让苏晓分外心疼。
仿若多年未见的老友,柳寒让苏晓感到分外亲切。
也许,父亲和他会很相像吧。
苏晓这样想着,尽管父亲早在自己出生不久后便因意外去世。可是,据母亲所说,父亲应该也是如他一般干净的男孩子……
不然,自己又怎会因为他的哭声而感到心疼呢?
他才十六岁,便是因为一场天灾失去了自己的双亲,以及自己的双腿……
06
“你叫柳寒,对么?”
“嗯。”
他的声音没有半点波澜,似乎,心死了,人也变成了傀偶。
沉默了良久,苏晓心底泛起点点苦涩。
柳寒的长发挡住了他的脸庞,他像个受了伤的孩子,蜷缩在自己的世界。
自从见到柳寒第一眼,苏晓便是对这个儒雅俊秀的少年有着莫名的好感。
只是,他的心,仿若是隐没在了黑海之中的玄冰,无法融化。
沉默了一整晚,少年打破的,不止是她的生物钟,还有她的心。
07
时间渐渐流走,不知不觉间,柳寒的话语不再像最初那般僵硬。
“别再沉沦下去了,柳寒。”
沉沦?柳寒自嘲一笑,没有任何言语。
“你根本不了解我的痛。”
看着柳寒空洞的眼瞳,她感受到了一种能够淹没灵魂的悲伤和寒冷。
自己的心,不也是孤独的么?
一种无言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渐渐形成,两颗悸动而又寒冷的心互相依偎在一起,又怎能不擦出不一样的火花?
自己的世界,真的不会再一个人了么?
阳光洒在身上,倒是沁出了一分独特的温暖。
08
在我寒冷的心里,你就像春日里的一份温暖,一束微光。
柳寒想到这,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
“你们的世界,定当分外精彩吧?”
他的声音很小,以致于苏晓愣了愣,转过头露出一脸的疑惑。
他见状苦笑一声,眼光黯淡。自己这废人,连自己的世界都不再完整,又怎敢对她充满向往?
阳光刺眼,他嘴角的弧度确是越发寒冷。
这等时节,邻家的小虎恐怕又是到山上捉野兔去了吧。
也不知,父亲之前留下的牡丹开得怎样了?
园里的花草长得甚好,蜂飞蝶舞。而远山之上覆盖的冬雪也是渐渐消融,化为了一泉清泓,从山涧嬉闹而下。
可是,柳寒却只能被困在这牢笼之中,倚窗远望,独自叹息。
失去了双腿,又没有翅膀,我该如何飞翔?
09
其实,那样的话我又怎会听不到呢?只是,柳寒,我不想你难过啊……
“你在和谁说话呢?”
呵斥声从讲台上传来,方才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这些日子,对着空气说话的苏晓亦是迎来了无数怪异的目光。
“神经病吧……”
“送精神病院得了,对着空气也能说话?还真是好笑。”
……
这牢笼般的学校,以及把自己当作笑话的同学,倒还比不上一个千百年前的影像么?
10
“苏晓,我……”
柳寒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被苏晓所打断。
“没事,这生活,我早厌烦了。”
柳寒笑了笑,并没有再说什么。
给你所带来的困扰,似乎很多……
如墨般渲染的黑夜蔓延而开,少年的侧脸也渐渐隐没在烛火之中。
看着安然入睡的少女,他心里一动,不自觉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待得从那精致的脸庞穿透而过,方才苦涩一笑。
自己这废人,又如何配得上她?
少年的脸上涌现出一丝绝望,整夜沉思,待得熹微的光芒洒在他的额头之上,方才拉回了他的思绪。
“早安,柳寒。”清脆的声音从少女口中传出。
“我抓不住你……”他喃喃道。
苏晓愣了愣,脸色一片苍白,看着柳寒眼中密布的血丝,她心中有些酸楚。
我的心,明明已经燃烧成了火焰,为什么还是融化不了你心中的坚冰?
11
柳寒一脸淡漠,冷然道:“或许,每天面对这样一个虚幻的影子,我厌了。”
我厌了。
我厌了!
我厌了?
可是,自己的心,为什么在说出这话的时候,又会那么痛?
12
大伯远行了,为了给柳寒寻找最好的大夫,医治好他的双腿。
“小寒,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最好的大夫,治好你的双腿!”
听着大伯的话,他不置可否的一笑,心中确是涌起淡淡的温暖。
可是,拥有双腿又能怎样呢?我能奔跑得过时光么?
身处两个世界,我用我的固执,换取,你的未来。
13
时光流逝,转眼又过了两个月。
或许一直这样下去,会很好吧。不相见,便不会再相念。
“小寒,这是我从长安寻来的大夫。你放心,就算倾家荡产我也一定会治好你的双腿的。”
“大伯……”
柳寒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很痛,很想哭。
看着大伯憔悴的容颜,柳寒暗暗发誓,自己将来一定要成为一代名士。
14
能够治好自己的双腿,真是太好了。
刺痛,深入骨髓。
柳寒咬着牙,苍白的脸上不停有冷汗流出。
“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柳寒的大伯在一旁轻声安慰道。
“苏晓……”
他的意识其实已经模糊了,只是下意识地呼喊着苏晓的名字。
“柳寒……柳寒你怎么了?”
微弱的哭声从黑暗之外传来,柳寒忽觉全身一松,黑暗再次袭来。
这个傻瓜,果然放心不下我吗?
沉寂如水的黑暗,你的呼喊,让我闻到了你的眼泪。
15
“苏晓,你又在干嘛?”
对于苏晓的神经质,众人已经习以为常,如果不是她考试成绩还行,说不定早被当做精神病送进院里了。
那样子,一定很痛吧?
长长地睫毛上还挂着几颗露珠,苏晓的脸上涌起一丝病态的潮红。
“对了,记得下个星期的运动会,女子八百米就交给你了。”
……
16
“加油!加油!”
震耳欲聋的呼喊声从看台的两边传来,苏晓也是咬了咬牙。
随着枪声的响起,女子八百米的比赛正式开始了。
最后一百米,苏晓的冠军似乎已经拿定了。
蓦地,她只觉得脚上一松,该死的鞋带竟然在这个时候掉了。
脚下一歪,苏晓一个踉跄便是跌倒在地。
自己,果然什么都不行么?
这些天不断累积的负面情绪终于在这一刻完全爆发,伏倒在地,她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困倦感。
难道又要昏倒了吗?
苏晓只觉得想要大哭,可是疲乏的感觉从脑海中袭来,没有办法止住。
“这样便是认输了么?”
淡淡的笑声从耳畔传来,白皙的手指在阳光下分外耀眼。
这一笑,便是沉寂了整个纪元。
“让我牵着你,一起奔跑好吗?”
苍白的脸上挂起一朵病态的微笑,他,终于站起来了。
凝固的风呼啸而过,她伸出了自己的手掌。
牵着我,一起到老好吗?
阳光倾泻而下,穿越时光的双手,重重相握。
两人不约而同流出了眼泪,也不知是喜是悲。
苏晓冲过了八百米的终点,却并未停下来,她随着柳寒继续奔跑,奔跑过时光。
17
“木兮有枝,葵兮向阳。卿兮未老,寒兮敢忘?念兮无止,姬水汤汤……”
柳寒或许并不明白武德三年和公元2012年所相隔的距离。
他笑了笑:“卿当候吾,执手共唱。悠悠念止,一世情长。”
苏晓自然明白时光这二字的沉重,武德与2012的距离长到用尽几世也不一定能够走完。
不过她却笑道:“君兮为木,妾兮为枝。君兮为葵,妾兮为阳。君若念妾,妾当不忘。”
却是不知苏晓的“念”和柳寒的“念”是否相同了。
这一天,恢复了双腿的柳寒前去祭奠了父母。
“爹娘,孩儿不孝。”
的确,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柳寒独自跪拜在坟头,嚎啕大哭。
“呜呼呜呼!人兮已故,心兮何放?恍惚兮纵歌,悲兮假欢畅。棺兮纳灵,冥纸纷飞兮忆双双,儿兮来祭,一酒一香……”
苏晓心疼地看着柳寒,想要为他拭去泪水,却做不到。
“别怕,我会一直在你左右的,我们不是永远的朋友么?”
她深知这份感情的可贵,但她也知道,这份感情也是没有任何结果的。与其让柳寒孤独一生,不如让他拥有自己的未来。
“仅仅是朋友么?”
这个女子,在自己最失意,最孤单,最低落的时候投来了一束光芒。甚至不顾身边众人的压力,给自己的心带来了温暖。
是的,她燃烧的心已经融化了自己心中的坚冰。可是,到了此刻她却选择了离开自己的世界。
她,是我一辈子都抹不去的印记,烙在心底。
“苏晓,我喜欢你。”
18
暑假到了,在得到了母亲的许可后,苏晓独自一人去了一趟西藏。
对于柳寒的话,她感受到了一种茫然,或许她并没有足够的勇气。
柳寒,你又怎知武德和2012的距离?
看着车窗外倒退的风景,她心里有些怅然。
人生就像一场旅途,路过的风景总是来不及好好收藏。
藏地之夏,亦是有一分独特的寒。
孤单一人坐在路边,空灵远寂之感更甚。
“这拉萨的雪,不知堆积了几千年,方才有这一条条玉龙般的山脉。”
苏晓心中一动,笑道:“柳寒大诗人,吟几句诗呗。”
柳寒沉思了几分钟,淡然道:
“空兮灵兮,远山遏,万古乱雪,纷飞者。故国四望,年月兮萧萧,回首不思量。”
“静兮寂兮,苍天望,千年渐霜,忆渺茫。今时八荒,时光兮飘飘,落花随风荡。”
苏晓听完后莞尔一笑:“还行吧。”
寂寥之感涌上心头,苏晓的身子不禁往回缩了缩,叹道:“山是孤独的山,人是孤独的人。”
“山是山,却不是山,人是人,却还是人。”
一道消瘦的身影出现在了苏晓面前,一脸祥和之态,身上裹缠的袈裟彰显出其佛门弟子的身份。
“大师,此话怎解?”
“施主只看到了如今,却看不到过去未来。敢问,这绵延的雪山在万古前可是山?在千年后呢?若万物皆变,我心不动,这山可还是山?可是人不一样啊,人便是人,生前是人,逝世了亦是人,再无其他。”
苏晓知道这和尚不凡,便是有些迟疑地道:“大师,我有一份远在天边的爱情,可望不可即。您说,我是否应当放弃,不再动情。”
柳寒脸色一白,眉头紧锁,看向老僧虚影。
“呵呵,施主,敢问若真是要放下,你是欢喜还是痛苦?”
苏晓无言,老僧见此便是了然了一切。
“既然如此,不若随心而为。人本就是从无中而生,终将归于无。纵然生得一副好皮囊,不也是空相?”
19
“可是佛门不是禁七情,灭六欲么?”
“呵呵,佛门弟子也是人啊,禁欲之说如今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施主,在这滚滚红尘之中翻滚,也是一分了不得的缘啊!”
老僧说到这里,脸上浮现出一丝慈悲。苏晓越发觉得这老僧的一举一动都仿若自然天成,没有任何出尘之气,反而给人一种质朴的感觉。
“或许,就如你和他一般,至少,你们可喜,可悲,可怒,可欢。”说着,他信手指了指广场上的花圃草坪,“而不必如这些花花草草般,无喜无悲,无怒无欢。”
苏晓愣了愣,柳寒亦是若有所思。
“可惜,我抓不到……”这份情,如流水,想要握住,最终也会从指缝溢出。
老僧叹了一口气,望向远处的雪脉,淡然道:“还是那句话,万物皆变,我心不动,这风吹的方向,便是路……”
真的有路么?
恍惚间,苏晓仿若随着流风回到了千百年前的大唐初年。
“但留七情问红尘,且凭六欲看人间。”
20
“唉,这疯和尚慧觉又在诓骗外地人了……”
“是啊,不禁七情六欲,不守清规戒律。这等俗僧,和真正的活佛差远了……”
听得路人这番话语,苏晓不禁心底有些恼怒。但见到慧觉却并不在意,没有任何表情,心里不禁有些疑惑。
“心若放得下,尘世之言又何妨?”
疯和尚慧觉一笑,将手向苏晓伸出。
“大师这是何意?”
“我方才为你解疑,如今自当索要报酬。”
苏晓不禁有些好笑,这和尚行事真是百无禁忌,于是从包里掏了些钱递给他。
“唉,这女娃又被这疯和尚给诓骗了……”路过的行人发出一阵感慨。
“呵呵,施主不必在意。这万物皆有因果,我为你解疑,便是因,你给予我钱财,便是果。”
言罢,慧觉飘然而去,仅留下最后的话语:“因果相依,方有世界。无果何有因?因若散了,果又何存?”
21
因若散了,果又何存?
柳寒苦笑,这老僧的话处处蕴含玄机。
自己能与苏晓有交集,这因,便是那两场意外。而如今自己的双腿已然恢复,苏晓也已经回到校园。这“因”便是散了……
那一年,藏地的街巷热闹无比。
那一年,青镇的阁楼寂静万分。
时光如同无形的屏障,入手一片冰凉。
一左一右,他和她背靠背落座。
喧闹。
寂静。
一条沟壑,两个世界。
他和她手牵手,一路奔逃,游走在时光之间。
终,两人失去了彼此,手中紧握的虚影化为了傍晚的一丝余晖,沉入了大地。
22
拉萨和青镇的街道上,两人泣不成声,哭得像失去了玩具的孩子般。
看山还是山,人,却寻不到了。
我用一生的遗憾来铭刻你,将你收藏在我的世界,旁人触及不到的空间。
“木兮有枝,葵兮向阳。卿兮未老,寒兮敢忘?念兮无止,姬水汤汤。卿当候吾,执手共唱。悠悠念止,一世情长。”
一曲花颜错。
落尽离殇。
尾续
时光仿若垂暮的老者,偶有叹息,终究是会走向长眠。
他没能寻到她,她亦未等到他。
唐高宗开耀元年。
“寒师,您当心!”
荒野之上,迟暮的身影蹒跚而行,其身后簇拥着十余少年子弟,纷纷想要上前将其扶住。
如今,牡丹花亦是开得鲜艳,可是,他却再也寻不到那温婉如水的女子了。
深陷而干枯的双眼中溢出几丝浑浊的泪水,她离开了,他的世界仅余无尽的黑。
愤怒的阳光弥漫着这广阔的大地,落寞的身影走向远方,阳光,花香,以及那跨越无尽之山的苍凉。
似是轻声呢喃,迷蒙的光彩之中,一座青城自山下浮现而出。
“回家了……”
鼻头发酸,他的哭声悲拗动人,落英缤纷,却已不似旧时美好。
“山兮有棱,海兮苍茫。卿兮已老,寒兮不忘。念兮岁岁,忆子殇殇。卿若候吾,何年共唱?念念无止,情断阴阳。”
一曲花颜错。
诉尽衷肠。
沙哑的歌声在荒野飘荡,久久未息。
这位孤独的老人在众人的呼喊声中一头栽在了地上,永恒沉睡。
一代名士柳寒于开耀元年离世,享年76岁。
人生七十古来稀,他的骨灰被其弟子洒落山河,随风而逝。
一条河,名忘川;一座桥,名奈何。三生石旁,刻下谁今生的誓言,彼岸花中,映出谁来世的容颜。
她已变为了老太婆,他亦变成了个糟老头。
“川兮有道,风兮飘扬。卿兮不老,寒兮未忘。念兮千年,浊酒觞觞。卿定候吾,此岁共唱。念卿未止,化蝶双双。”
一曲花颜错。
叹尽沧桑。
“你亦如当年般儒雅。”苏晓笑了笑。
“在这忘川河旁等待了千百年,你终是来了。”
双双执手,望着汹涌的忘川,两人泪流成行。
“与君共唱一曲花颜错。”
“但求卿君不离分。”
木兮有枝,葵兮向阳。卿兮未老,寒兮敢忘?念兮无止,姬水汤汤。卿当候吾,执手共唱。悠悠念止,一世情长。
山兮有棱,海兮苍茫。卿兮已老,寒兮不忘。念兮岁岁,忆子殇殇。卿若候吾,何年共唱?念念无止,情断阴阳。
川兮有道,风兮飘扬。卿兮不老,寒兮未忘。念兮千年,浊酒觞觞。卿定候吾,此岁共唱。念卿未止,化蝶双双。
苍凉的歌声回荡在三途河旁。
一曲花颜错。
唱尽时光。
忘川的浪潮亦阻挡不了他们。
痴痴地望着彼此。
穿越千年的爱恋。
这一刻。
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