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为了自己回来的。李东海是为他才回来的。李东海竟然是为了他李赫宰回来的。
    当初他见了李东海，以为他就是把这当故乡，这边还有他的亲戚朋友他才回来。他没把他李赫宰忘个干净他就已经感激不尽了，但是现在金希澈告诉自己，没别人，他在这边儿谁也没有，他就是为了自己回来的。
    为了自己，他舍下那边建立起来的所有，家人，朋友，可能还有爱的人，他甚至不能确定李赫宰是不是还记得他这个人，就孤注一掷投奔过来。过去那些画面突然呼呼啦啦的全都涌过来。
    俊秀家对面那个蹲在角落没人管的孩子。
    被同学欺负却没人保护甚至都没人在乎的孩子。
    大雨天，自己背着那个孩子回家。黄昏里捧着他的小脸儿盖了章。
    夜路上那个约定跟分离。
    那些年自己的等待跟失落。
    老师办公室的那次重逢跟眼泪。
    他摸着自己的脸说，脸色这么不好呢？我不去了，咱回吧。
    然后想起楼顶上的那一吻。
    扑通。世界颠倒了。
    疯了，全都乱了套。
    李赫宰没法忽视了自己现在心里叫嚣膨胀的热气，那些庞大的暖流毫无预警的奔扑过来，然后把他的世界毫无保留的填满，温热的，感激的，心动的。
    世界好像突然就陷入了安静，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那股巨大的暖流灌进他的身体变成了甘美的触痛，他全身都涌起无可抵抗的冲动。
    他想抱抱李东海。想到想要流泪。
    他想起李东海埋在自己肩窝里流的那些眼泪，他想起他在自己背上问他有没有跟女孩亲过，他想起他噼里啪啦的骂自己的脚伤，他想起他的笑，他的眼泪，他的温度，他的味道，他的一切，其实自己都那么迷恋，不是么。
    以前从没想过的那些感情，被触发之后竟然可以这么庞大。
    李东海，你都可以为我做到这一步，我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同性怎么了？我就是被你吸引了，我就是放不下了，我现在就是除了你脑袋里空空什么也不剩了！
    李赫宰把烟摁在墙上站起来：“哥，现在你不想让我跟东海有瓜葛也来不及了，李东海这人，我现在死活也撒不了手了。”
    金希澈挑了嘴角说：“你要是弄明白你自个了，就消停老实的好好对待他，下次再有这样的事儿，我真能忍不住整死你。”
    金英云朝他们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堆化验单子和收据：“没事了，住院观察两周，哎，累死我，破他妈医院办个手续真费劲，要不让他转我家医院去得了。”
    “去你的，那是我家医院。”金希澈给他一脚。
    “你是哪来的野种啊？家里一根草一粒土都跟你没关。”金英云眼刀扎过去。
    “你家开医院的啊？”李赫宰有点意外，没想到这牲口家里从事这么文雅的职业。
    “噗……”金希澈没忍住乐：“他家是开黑店的，医院就是其中一个小店儿。”
    “擦，你嫌弃黑店啊？嫌弃你特么以后啥也别要，听见没，啥也没你份儿。”金英云把手里一堆单子甩的啪啪响。
    李赫宰把那些单子拿过来：“金英云，钱你给垫了？”
    “操，叫我哥，没大没小的，拜了天地了你忘了？”金英云捅他一拳。
    “嘶，你这熊掌别那么使劲成不？让你捅残了快！这些钱明天给你打过去。”李赫宰把单子折好放手里。
    “这你就见外了不是，你哥我还不差这点钱”金英云胳膊往李赫宰肩膀上一横，然后反应过来转头看他：“哎？不对吧，李东海住院，你给还什么钱哪？”
    李赫宰乐了，特欠抽的那种：“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李东海让我承包了。”
    金英云回头瞅了眼金希澈又转回头来眨巴眼睛：“啥时候的事儿？”
    “我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就给他盖章了。”李赫宰一挑眉毛把金英云的大胳膊甩下去就往病房走：“现在是不是能去看他了？”
    “恩，睡了啊，你小声点。”金英云往那边喊过去。
    李赫宰看着单子上的病房号一路找过去，半道上抬头抓着一个路过的小护士：“哎，美女，麻烦个事儿。”
    小护士刚开始吓一跳，一回头发现自个是让个大帅哥给拽住了，立马娇羞了红了脸：“有事么。”
    李赫宰朝她特和蔼可亲的笑：“给304号病房加个看护床位呗。”
    “这你得办手续的。”小护士继续娇羞。
    “啧”李赫宰为难的摸脑袋：“我哥们病了我得赶紧看他去，正着急呢。”
    “那……那这样吧，我待会去304把手续单子给你，你签个名就行。”声音甜美，表情动人。
    “哎呀真谢谢你了！你真是美丽的白衣天使啊！”李赫宰乐的那个喜上心头，撒开手就往病房冲。
    到了304门前，李赫宰紧张的能清楚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李东海会不会还在生自己的气，我要是忍不住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来吓着他可怎么办，但是太想见他了，想的快疯了……
    不管了，死就死！
    打开门，竟然还有两个小护士在里面，李东海乖乖的睡，那俩人借着给李东海量体温打针的名义在那你一句我一句的对着李东海花痴。
    靠，俩小崽子……
    但是对方是女的，不好太过分，李赫宰嗓子里那火球让他硬往肚子里咽。
    结果那俩女的还越唠越欢，还嘻嘻哈哈的乐上了，李赫宰真是忍到眼发红心发黑了，阴着脸说：“你俩量完体温了吧？”
    俩年纪不大的实习护士吓了一跳，回过头就看见一顶帅气的男生抱着胳膊斜靠在门上，但是脸色阴沉的可以，没说什么过激的话，但是一身全是压迫感让人害怕的心都跟着颤。
    俩小姑娘彼此捅咕捅咕就赶紧撤了，刚好刚才李赫宰拜托办事儿的那个护士也进来了，手里是要签字的手续，身后跟过来几个护工，三下两下就把床置妥了，李赫宰签了字，笑盈盈的谢了小护士，给人家造了个大脸红。
    拿起电话：“钟云哥，麻烦你把我室友送回学校去，要是学校关寝了就把他俩安排到宾馆住一晚上，谢了，恩拜。”
    又拨个号。
    “希澈哥，我今晚上准备留守了。”
    “靠！你不早说！等你这么半天！”
    “有骂人的功夫你俩都走了一段路了，对了明天把我书包帮我送班去昂。”
    “我该你的欠你的？”
    “那就这么定了啊，拜。”
    “哎我擦……”
    没等听他骂完就赶紧挂了电话。
    李赫宰朝东海床边走过去，又能听见心跳声了……
    我靠能不能不这样！又不是情窦初开的小少年！都情场老手风风雨雨多少年了，这时候整这套你恶不恶心，矫不矫情啊，啊？！
    李赫宰各种鄙视自个，想让自己平静点，但是怎么也冷静不下来，他从知道了自己的心思了之后，就没法冷静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看见李东海躺在那睡着，安静的像个娃娃，眉眼漂亮的像个精灵，睫毛覆在白净的脸上，有了精巧的弧度，秀挺的鼻骨的一侧有灯光投下的剪影，他的嘴，是樱绯色的，看起来就给人很柔软的感觉，要是没有生病，应该会更红润更漂亮的。
    李赫宰不是头一回知道李东海的好看，他曾经好多次跟他对视的时候心里突然一颤，现在想想，不是心动还是什么。
    坐在椅子上，李赫宰看着李东海不舍得挪开眼睛，他叹了口气，他想抱抱他，特别想，从头发丝到脚趾头，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叫嚣着对这种触碰的渴望。
    抱抱他吧，抱抱他吧，把他捧在怀里吧。
    他伸了手，刚碰到他的脖颈就立刻跟触电一样缩回来，但是一碰到了就停不下了，他伸手抚摸他的脖颈，滑到他的锁骨，轻轻的碰触，李赫宰却好像真的回到初经情事的样子，有点害羞，还很青涩，心动的感觉没办法掩藏。
    李东海，你到底有什么魔力能把我这么个顽劣的家伙又变回天真的样子，好像干净的什么都没经受过，可以单纯的相信着什么，可以简单的什么不想就看着你，这感觉我多久都没有过，又或者说，根本从没有过，李东海，东海……
    他皮肤温润光滑，摸起来很舒服，李赫宰的手滑向他的脸，然后终于妥协的叹了口气，站起来弯下身，把他揽在怀里，他身上有与生俱来的婴儿奶香的味道，李赫宰怎么闻都不够，怎么办，中毒了，就这么光是抱着，就把心填的满满的全是甜美的味道。
    “东海，对不起啊，以后再也不让你疼了。”他抱着他在他耳边小声的说，他满心的疼又被勾出来，又想起他呕出那口血沫的样子，心里轰的一下凝出个血块儿来，疼的他咬牙。
    他怕弄醒李东海，抱了一会儿就放手了，还满心的舍不得，李东海好像是有点难受了，皱着眉翻了个身过去，背对着李赫宰。
    李东海翻过身的那一瞬，眼泪忽的顺着眼角淌下来，李赫宰没有看见。
    李赫宰怕李东海晚上醒了没东西吃，下楼买了些挺清淡的饭菜，回来却被告知，李东海现在的状况只能吃流食，别的都消化不了。
    他又跑出去给他买粥，这大半夜的，李赫宰满大街的跑着问也没找着哪有卖粥的，也是，哪家饭店有病大半夜的卖早点啊。
    李赫宰突然想起来他原来中学的附近有一家粥铺，于是叫了车就奔过去。
    手机响，来电显示是，曺晓楠。
    李赫宰心里一沉，他差点忘了这边还有个女朋友……
    “喂，晓楠。”
    “赫宰……”又哭了，我了个去的，我真欠你的。
    “别哭了，听话，早点睡吧。”呸，自个都嫌自个装的恶心人。
    “我不！……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有别人了，我今天……把自己送你嘴边你都不要……有什么急事儿能急得让你扔下我！你……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我爱你李赫宰，真的，我知道你也爱我，可你为什么……”
    “晓楠，今儿我真的有事，我没羞辱你的意思，你别乱想，我就是心里有事儿所以不得不回去，结果回去一看，真出事儿了，我同学病了，急诊，我今晚上还得陪护。”
    “是不是李东海？你那同学是不是李东海？！”
    李赫宰一听李东海的名儿从她嘴里蹦出来，心里立马窜起火：“你看我手机了吧？！谁他妈让你动我东西的？！恩？”
    “上次也是！因为李东海的事儿你就这么对我！……我在你眼里，我还不如你同学么？！”
    “你别拿自己跟他比行么？”语气彻底的冰冷，冷的那边一阵沉默。
    “……李赫宰，你又来了！我怎么就不能比啊！我是你女朋友！！谁能比我重要啊！谁能啊！李东海算个什么啊！他一个同学他能哄你开心陪你玩吗？！他能跟你上床吗？！”
    ……贱。
    真贱到了骨缝儿里，李赫宰本来想留点余地，毕竟女孩子家，好歹在一起有段日子了。只是万万没想到她这狗急跳墙的模样实在太特么难看，李赫宰忍不了。
    沉默了两秒，只剩冷笑：“你是能陪我上床，但好像不只有你能，满大街跑的女的，哪个不能上？除了这个，李东海处处比你强，真的。”
    李赫宰真的就是气糊涂了，他忍不了别人说李东海，从来都是，那比骂他自己还让他火。“李赫宰，我知道你是气话，明天我找你，我们好好谈谈……”
    挂了电话，李赫宰烦的想揍人，到了粥铺，好不容易才赶上关店之前买了一罐皮蛋瘦肉粥，一罐百果粥，李赫宰死皮赖脸的求人家店主把保温饭盒借给他，差点磨破嘴才让人家相信他明天给送回来。
    回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李赫宰拎着两罐粥轻手轻脚的开门进屋，一转身好险没吓昏过去。
    李东海醒了，坐在床上也没开灯，屋里的光线很暗，就能看见一个人影坐在那，俩眼睛冒着光，幽灵似的。
    李赫宰回过神儿来，一面对李东海他就开始紧张了，怂的他自己都嫌弃。
    “东海……你醒了啊，我，我去给你买粥了……”
    “叫我全名。”
    李赫宰手一抖，粥差点摔地上。
    走过去，把粥往旁边一放，回头看见李东海坐在那还是没动，也不说话，就两只眼睛闪着光。
    “李东海你饿不饿？打开灯我给你乘点粥吃吧。”
    没人说话。
    李赫宰慌了，浑身都僵住，小心翼翼的叫：“李东海你，你没事吧？”
    “没死呢。”李东海没看他，甩下这么一句。
    李赫宰把自个的小心脏咽回肚去，说：“你别吓我，我现在让你吓出毛病了快。”
    “大半夜的去买粥？挺费事的吧？”
    “不费事，就是跑了挺多地方，能买着就行。”
    李东海又不说话了，李赫宰也就又慌了起来，他害怕李东海这样，害怕他那种忧郁，不是束手无策，只是心疼他没法自持。
    “李赫宰。”终于说话了。
    “在！”李赫宰全身唰的绷紧了，跟听着司令口信似的。
    “今天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也不是你的错，你别觉着欠我，你代你发小过来陪我照顾我，我谢谢你，差不多就得了，不是大事儿，我李东海要是这点儿小伤都儿挺不过去，那我十几年前就在乱坟岗安家了。”
    “别说了……”
    “我这话没别的意思，我就想说，今儿晚上你也回不去了，就在这吧，明天你就回去吧，用不着这大张旗鼓的，你回去正好帮我看看你发小金俊秀那腿伤的重不。”
    “算我求你了，你别说了行么……”
    “我寝室药箱里有烫伤药，还算好用，你给他拿去，我真挺对不起的，我今儿就是看你费劲巴力的给他倒水有点给你抱屈，后来想想这就是我不懂事儿了，你俩啥关系啊，你当他奴隶也是你俩关系好，是你愿意的，轮不上我说话。”
    “李东海我喜欢你。”
    “我身体早练出来了，金俊秀不一样，我没吃味儿，我说真心的，我看他从小就没遭过什么罪，我看见他受那伤我都挺心疼的。”
    “李东海我说我喜欢你。”
    “今天就这样了，明天你上班里好好看看他怎么样了，别不管不问的显着咱不懂事了，等我好了我就自个去看他，哎，我也困了，你也早点睡，听我话明天就回吧，粥明天早上吃吧，行了我睡了，你别叫我。”
    李赫宰彻底崩崩溃了，端起来的粥咣当捶在桌子上，眼睛通红的烧起火来：“李东海你给我听好了！我不是代他金俊秀来照顾你来了！我自个愿意的！我就喜欢你我心疼你看不了你一人在这！！！我就是害怕你半夜胃疼怕你出事儿怕你窝心难过怕你哭我才现在在这站着！李东海今儿这事儿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你因为我弄成这样我特么疼的死的心都有！你还不如一刀捅我身上来的痛快！我不是觉着我欠你的，我就是喜欢你啊李东海！我知道你可能接受不了，我刚反应过来的时候我特么也接受不了！但是我没办法，喜欢了就喜欢了，是男人我就得挺着脊梁骨承认！你丫现在嫌我变态嫌我有病都晚了我告告你！特么的招惹上我你就跑不了了！你就躲阎王老子手心儿里我也得给你翻出来！老子就豁出去这脸跟你扛！”
    李东海看着李赫宰崩溃似的朝自己喊，他愣在原地有些反应不来，眼睛在黑暗里闪着光，李赫宰看的心里发胀，是喜欢的没了边际，等到自己发现的时候，已经像洪水一样，挡不住也躲不掉。
    看着他愣在那没反应，是不是自己把他给吓着了，于是李赫宰又一次不知所措的慌了手脚，他心疼，没办法，他已经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李赫宰以为自己吓着他了，紧张的手都没地儿放。
    最后他叹口气，又像哄小孩一样温声细语了，他说：“东海，东海你别这样，你要是接受不了，我不逼你，只要你高兴，我也就没别的要求了，你睡吧，这些话你要是不愿意听，就当没听过，以后我喜欢是我的事儿，你过好你自己的就行。”
    李东海听了这些话，空洞着双眼睛，什么都没说，躺下身子就没了动静。
    话是那么说，但是李赫宰心凉，他本以为既然他能为自己跑这么远，也许自己还是有希望，他抱那么丝希望，希望李东海听了这些话以后能说，其实我也挺喜欢你的，就，可能接受不了，但哪怕有个反应也行啊……结果没有，连个表示都没有。
    不难过么？怎么可能，李赫宰现在跟走在针尖上没差，每一步都疼的见血，李东海，你真的没感觉么，你真就一点感觉也没有么？你是怕了么？你是恶心了么？
    被个男人告白了……你，嫌弃我么？
    李赫宰又失眠了，人生中第二次失眠，竟然还是因为他李东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