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郁看着眼前的莫停云觉得有些震惊，他知道他会生气，会不赞同，但此刻这般有些惶然无措的莫停云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与莫停云对视着，看到他双唇紧抿，目光却紧紧的锁着自己，从他的神情里他知道到他在极力克制着什么，但他依然从莫停云抓着自己的手上感觉到他在微微颤抖，苏郁的心便不由紧紧纠了起来。
    “傻瓜，我怎么舍得丢下你……”将对方颤抖的身体轻轻拥入怀中，意识到莫停云对自己的重视，他的心中自是欣喜的，但更多的却是心疼。如果可以他只愿此身都陪着他，守着他，看着他，绝不愿再离开他，只是他也答应过会为他寻找李文昊，如今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对方显然是针对他而来，他又岂能坐以待毙？况且一切本就因他而起，解铃还需系铃人，他只能冒险一试，但他不愿莫停云涉险。
    更何况……
    “那你便不该如此。”莫停云倚在苏郁怀中轻语，那一句‘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言犹在耳，今日他却要弃他而去独自冒险？他无法接受！
    “停云……”苏郁低低沉沉的声音落在莫停云耳边，他的心忽然提起了起来，觉得此时的苏郁透着一丝荒凉。
    “怎么了？”莫停云问得谨慎，想要抬眼看他，苏郁却突然加重了力道，好像不想让他看到他此时的神情般，只是将他更紧的抱在怀中。
    “战争所要付出的代价太过惨痛，不是任何人所能承担的。”苏郁隐在黑暗中的眼睛光芒暗淡，“其实我苏郁远没有民间传说的那么厉害，不过是个屠戮的修罗罢了……”自嘲的说着，想起被自己深埋的往事，苏郁觉得呼吸有些困难，深深呼吸，在闻到鼻息间独属于那人的轻暖气息时，他的心才没有那么悲伤，那么难过。
    莫停云脸色一变，心念流转间猛然一醒，“三年前那场大战是否另有内情？”
    墉谷关一战，苏郁以少胜多，打得夜狼部众重新退守关外，而郁王之名也一时倾动朝野，名动天下，这些被众人所知晓传奇，至今仍为民间津津乐道，说书者口耳相传。
    可怜白骨攒孤冢，尽为将军觅战功。
    因为他当年亲眼所见的那些惨状，所以当时的自己对这个年少成名的传奇人物一直不以为然，只是他毕竟打退了夜狼族，因此也不会反感，因为他是个骨子里希翼和平安定之人。
    苏郁合了合眼，往事再次交迭侵袭而来，“民间只道我当年大败夜族部众于关外，却无几人知晓为了换得此后这三年多的和平，又有多少枯骨埋于这城下黄土，大馁的，夜狼部众的，不过一场战役，前后加起来竟有数十万之众，我从来不知道，原来生命是那么轻践，那些昨天还在活生生站在我面前的人，第二天就血践战场，然后成了被埋在黄沙里，再也回不了家的白骨……”
    “不要说了！”莫停云环臂搂住苏郁，一将功成万古枯，他不是不知道战争的惨烈，却从不知道，原来民间津津乐道的关于苏郁的那些传奇，却是他至今无法弥合的伤口。
    “不要想了，这些都不是你的错，无论如何，是你结束的战争，让百姓免受涂炭之苦。”
    是啊，至少战争结束了，至少大馁王朝还在。
    莫停云话完，却见苏郁摇了摇头，心下一惊，莫非其中还有内情？
    苏郁终于放开了他，却没有看他，转身走到窗边，“其实墉谷关一战，双方伤亡都很惨重，最后枭羽之所以会罢兵退守关外一方面是因为实力大损，另一方面却是因为内乱之故。”
    莫停云看着他的背影，很想告诉他，如果不愿回忆，他可以不用去回忆，这些他并不想知道。只是在他说出口之前，却又想到如是逃避终不是办法，就像他自己，很多过往不愿去回忆，但并不代表不去想就会淡忘，这些深深印刻在心底的记忆，总会以午夜梦回时突然袭来，令人一点招架能力都没有。
    他知道苏郁心中同样有伤，一道至今仍未愈合的伤口，苏郁一直将他捂得很好，只是如此捂着它并不能让他变好。
    没有听到身后传来声音，苏郁的话语便静静继续了下去，“你知道当时由于战乱之故，天下早已人心不稳，当时的江湖也正值纷乱，千回宫重出江湖，正邪两方交恶不断，朝廷完全把持不住，在那样的内忧外患下，就极需要一场完胜的战役来震奋人心，巩固大馁政权，所以便有了这所有的一切，我苏郁的传奇，什么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之既倒，什么玉面郎君，智计双绝，都只是他为了稳定朝野人心，重掌皇权的计策，我……”
    “那又如何？无论你是哪个你，都已经是我莫停云的传奇，是我认定此生相伴之人。”莫停云一步一步上前，对转过身来看他，目光惊艳之人挑眉一笑，“别人的眼光与我无关，于你苏郁更是无碍，不是么？”
    他知道他苏郁从来都视名利于浮云，会对他说这些，也只不过是在意他莫停云的眼光，如此他便告诉他，让他知道他对他的看法，让他知道，他苏郁，就是他莫停云的传奇。
    目光中，莫停云看到苏郁的眼中重新有了光彩，明亮而骄傲，映照在月光下的那袭白衣，纤尘不染，犹如青黛山的那一抹白雪，从来都是兀自闪着自己的光芒。
    苏郁静静的看了他半晌，忍不住又要上前去揽他，就是这份轻轻的暖意令他一直不舍得放开。
    莫停云没有抗拒苏郁的拥抱，现在的他已经非常习惯甚至依恋这样依偎着的感觉，只是现在并不是互诉情意时候。
    推了推苏郁，莫停云挑眉道：“再不走天就要亮了，还怎么夜探皇城？”
    苏郁闻言埋在莫停云肩头一声长叹，有些无可奈何，“枭羽的王宫守卫森严，不如从长计议……”
    “苏郁，不要让我说第二遍！”莫停云说得坚决，却见苏郁没有犹豫的摇了摇头，“我再冒不起失去你的风险……”
    “那么我呢？”莫停云不假思索的反问，目光紧紧的盯着他，“若你有事，你又要我如何？”
    映着月色的两人，黑发在风中飘扬，苏郁默默转开目光，没有看他却早已将莫停云的神情尽收心底，他的心底也在斗争。
    “苏郁，有一句话你一定要记住。”莫停云凝视着苏郁，面沉如水，目光平井无波，轻声开口，“倘若有一日，你要离开我，那就先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