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涛和小曼认识，已经有六个多月了。那时他正在南洋银行信贷部工作。当是他正从内地的家乡前来上海没几天。他是拿着他好友的推荐信前来东海银行的应聘的。
    南洋银行是小曼父亲程金贵的产业之一。程金贵是英籍华人。他出身于福建，六岁时，就跟着做生意的父亲前往南洋。由于他们父子十分的精明。而且在做生意方面有天赋，再加上他们的运气也特别的好。所以当程金贵只有二十岁时，他们家已是南洋的富豪了。
    到了现在程家已是南洋的第一大富豪了。他们家拥有橡胶园，船运公司，纺织厂，百货店，贸易公司，当铺，银行等十几种产业。其中南洋银行已成为程氏家族最重要的产业之一。
    程金贵娶有一个正妻和两个姨太太。那三个女人为他生了，四个儿子和两个女儿。其中大太太潘云霞生了三个儿子。程华东，今年二十六岁，是大公子。二公子程华南，今年二十三岁，三公子程华西，今年二十一岁。他们都是大太太所生。
    大女儿程小曼今年十九岁，是二姨太记敏所生。程小曼还有个妹妹程小蝶。今年十七岁也是二姨太所生。
    程金贵的三姨太叫袁珊，今年只有十九岁。跟他的大女儿同年纪。而且也是他大女儿程小曼的女同学。那袁珊三个月前刚生了一个男孩。
    那程金贵的大儿子程华东，是他好友黄世武在清华大学读书时的最好的同学之一。程华东那时已是南洋银行的副行长了。他见宋涛是他同学黄世武推荐的，而且他又长得英俊神武，一表人材。文化也不错。所以就聘用了他，留他做了信贷部的一名文员。
    因为，程华东平常也还好打猎，钓鱼之类的活动。而宋涛就是个打猎行家。所以他经常带着宋涛出去打猎。日子一长，两人就成了私下的好友。
    那天，当程家大小姐第一眼见到宋涛时，他正穿着一身黑色的新西装。他理着一头短发，脸长的很白而且很英俊，身材高大挺拔。在一群银行员工中简直是鹤立鸡群。出类拔萃。
    而程小曼也是上海滩少有的美人，她穿着一身雪白的长裙。简直美如天仙。她身材修长，脸长得象古画中的美女。一头美丽乌黑的长发披。拂在身后。
    程小曼自第一眼见到宋涛时，心里就生出了对他爱慕之心。她故意坐到他身边的沙发上跟他闲聊了起来。他们谈了将近半小时，她觉得眼前这个男青年不但长得十分英武，而且似乎知识也十分的渊博。所以她心里更是喜欢他了。
    于是，程小曼只要有空就不时地打电话跟宋涛闲聊。宋涛当时借住在上海市区的一座小洋房内。这座小洋房是南洋银行一个万副经理的房子。那个万经理几天前正好被调去了南京的南洋银行分行当总经理。因此他全家都搬去了那里。所以那个万经理把那套小洋房暂时借给了。宋涛住。
    虽然，宋涛也是对小曼一见倾心，但是其实他在内地是有老婆的。所以他对小曼的亲密举动也好象反应迟钝。这让小曼经常在心里对他又爱又恨。
    但是两三个月下来，宋涛还是架不住小曼的纠缠，渐渐地和她出去吃顿饭，喝喝茶，逛逛公园，看看电影。
    到了现在，两人已发展成了地下的恋人。显然小曼的家人也并不知道她和宋涛谈恋爱的事情。而宋涛的家人则远在内地，而且他也极少向她提起他的家人和家乡。
    转眼间，又已到了春节了。这是他第一次在外面过年。以前他在老家过年时家中十分的热闹。每到过年的时候，家里会摆上十几桌酒宴吃团圆饭。
    而这个春节，对宋涛来说是十分难熬的。春节时银行也放假五天。除夕前的几天，小曼也向他告别说她要跟他的父母去福建老家去过年，因此恐怕要十几天不能见面了。
    和每一年过年时一样，绝大多数人在除夕那一天都会提早回家吃年夜饭去，到处听见那劈劈啪啪的爆竹声，一种莫名的孤独和哀愁便涌上了他的心头。因为以前他在家时，也是个大少爷。从小就过惯了热闹的生活。
    这天傍晚，宋涛到以前经常吃饭的小饭馆去吃饭。可是那一带的饭馆几乎家家都关门了。他找了半个小时，才找了一家即将要关门的面馆，草草地吃了两碗面条。因为他去吃面耽误了人家关们。所以那家小店主的脸色也很不好看。这让宋涛的心里更加失落了。
    他穿着风衣，在寒风瑟瑟的大街上漫无目地的走着。大街上人流稀少，只有很少的人从路旁匆匆而过。上海的冬天又阴又冷，一股股凛冽的西北风将街上的路人都刮得捂住脸，急急忙忙往家里赶。
    但是仍有一些孩童却好象不怕冷，他们正兴奋地在街边玩着鞭炮。一声声’啪啪啪’的声音似乎将寒气驱散了一点。
    天空阴沉沉的，一对情侣从宋涛的身边匆匆而过。他们身上都穿着厚厚的大衣。颈部还围着厚厚的围巾。头上还戴着顶毛线织成的帽子。宋涛从他们身边经过时，听见那个男青年说了一句：瞧这鬼天气，晚上恐怕要下雪了。”
    那女青年听了这话，埋葬道：这大过年的，你说什么’鬼’真是不吉利。”
    宋涛只听见了这两句话，转眼间他同那对情侣间就拉开了十几步。再也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了。
    下雪，对于生长在南国内陆的宋涛来说，是遥远而又有点神秘的东西。他今年虽然有二十岁了。但是至今而只见过五六次下雪。他记得只有一年的雪下得很大，那时他十二岁。
    那一年是那里几十年来最冷的严冬，那春节前后的几天里大雪纷纷扬扬地空中飞落而来，使那里的人心中掠过一阵惊喜。因为那里的人很少见到下雪。过了一夜后，只见树枝上、屋檐下，都被大雪凝结着，大地上则是白茫茫一片，到处是一望无际的冰原。
    宋涛想到大雪时，又想到了家乡。又想到了家人。想到了他奶奶，父母，哥嫂，妻子，还有因他的一时冲动而死去的那个他所爱的女人。想到这里他的心又有点痛了。想到这里他对小曼又产生了几分愧疚之心。
    如果以后，他要是把他的那些事，讲给小曼听。不知道她是否会怨恨他。其实他也并不是有意要骗她的。
    宋涛一路想，一路走着。不觉已走到了一座电影院面前。那时上海已有了十几座电影院。通常电影院中大多放着美国和欧洲的电影。
    宋涛心想与其在家中一个人孤独地过年，还不如在电影院看个通宵电影。于是他便去买了一张通宵电影票。
    当宋涛走进电影院时，里面只坐了一半的人。而且那些人大多是情侣。上海是中国最开放的地方，所以那里的青年男女远比中国其它地方开放得多。
    电影院里要比寒风凛冽的街上要暖和得多。这时电影刚放映不久，宋涛将身子靠在椅子上看了半个小时，然后就打了一阵磕睡。虽然在他身后左右有一些看电影的青年男女和学生的谈话声，笑声不时传到他的耳中。但他还是小睡了半个小时。
    那场电影是一部美国的爱情电影，将述一个美国穷牛仔爱上了一位富有的农场主的女儿。两人历经各种磨难，终成眷属。
    那电影中恩爱情仇的情节，让一些女青年，女学生看了不时流下激动的眼泪。
    宋涛边打磕睡，边看电影。到这部电影结束时，他瞧了一下手表，已是十点多了。接下来是中场时间。再等二十分钟，第二场电影又要播放了。
    宋涛从电影院门口的放映表中得知第二场电影是英国人和法国人拍得第一次欧战时的记录片。跟许多男人一样，他和爱看战争片。虽然那是记录片。电影中德国海军潜艇的辉煌战绩给他流下了极深的印象。
    中场时间有很多青年情侣和女生走出了电影院，而又有许多爱看战争片的男青年，男学生陆续走了进来。
    二十分钟很快就过去了，宋涛毫无睡意地看完了整部记录片。那记录片一共放映了四个多小时。等电影放完时，已是大年初一，凌晨两点半多了。
    看完电影的人们有一些走出电影院，回家去了。而又一些人则在电影院里就地睡了起来。买通宵电影票的人可以睡到早上七点钟。那时电影院中才会清场。
    宋涛也没有回去，他租了一条被褥将身子一裹就睡了。与他一样睡在电影院中的人也有五六十个。他们大多也是那些飘泊在上海的外地游子。
    他们睡到早上七点钟被电影院中的工作人员叫醒了。然后那些人大多在电影院门外的饭馆吃了早点。
    要是他们想要在其它地方吃早点，那几乎很难找到。因为这天早上是大年初一的早上。整个上海市区恐怕只有为数不多的饭馆会这么早开张的。
    宋涛吃完了早饭，便在电影院门口喊了一辆黄包车，这时天空仍是阴沉沉的。凛冽的寒风一阵阵的呼啸而过。大街上落满的爆竹，烟火和鞭炮的碎片。地上还结着一层雪白的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