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春风有信,风月无边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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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天后,夏侯昕瑶一行人经过益州巴郡,修罗建议夏侯昕瑶随他去一处避世之地,夏侯昕瑶欣然应允,俞霏霏想劝阻却不敢开口,当真着急憋屈。近两个时辰的跋山涉水后,夏侯昕瑶望着眼前这方被四面悬崖隔绝的小天地,沉醉地闭上眼。
三人才走到村口,已有村民认出修罗,一开口就声音洪亮:“大家快来!修罗公子带着妻主回来啦!”
村子里即刻有人接道:“修罗公子带着妻主回来啦——”叫喊声此起彼伏。
夏侯昕瑶张口结舌,俞霏霏两眼发黑,修罗微笑不语。
闻讯而来的村民们簇拥着三人进村,你一言我一语,比如去年谁家添了娃,谁家娶了新夫,叽叽喳喳。修罗好脾气地听着,不时地应对两句,夏侯昕瑶头晕脑胀,心情却不坏。
直到到了一家院子前,村民们才依依不舍地各自散去,但见堂屋前站着一位年逾花甲的老人,拄着拐杖敲一敲地,骂道:“臭小子,你还知道回来呢!”
“老爹,您怎么也出来了?”修罗一阵风似地上前,笑呵呵地搀扶老人进屋。
老人不满地骂道:“搀我做什么?还不赶紧将两位贵客请进来!”
修罗笑嘻嘻道:“是!”
夏侯昕瑶听得满脑袋的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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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四人先后进了屋,分次落座,各自见过。
修罗忙不迭道:“老爹,可以开饭了吗?”
老人/妻家姓鲁,正笑得合不拢嘴,闻言一巴掌招呼在他的脑门上,修罗顿时不敢吱声,鲁老爹却笑眯眯地向夏侯昕瑶道:“昕瑶,幺儿他没少欺负你吧?”
夏侯昕瑶方才已被修罗告知当初若不是鲁老爹对他施以援手,他早已重伤而亡,此刻见他俯首帖耳的模样,心中大呼畅快,面上却只含一丝笑意,道:“您老误会了,修罗待我很好。”
修罗嘀咕:“就是就是。”见鲁老爹向自己瞪眼,立刻消音。
鲁老爹又笑吟吟道:“若幺儿敢欺负你,告诉老头子,老头子替你撑腰。”
夏侯昕瑶讪笑着点头,不知该怎么接话。
“幺儿第一次带姑娘上这儿来,老头子是高兴坏了,两位别见怪哈。”鲁老爹往夏侯昕瑶和俞霏霏的方向挪了挪菜碗,道:“就当是在自己家中,快吃快吃,千万别跟老头子客气。”末了颤着手给修罗挟一块肉,关切道:“幺儿看着可比去年瘦多了,连气色都没有去年好,一定是平时没有好好吃饭,又不注意休息。你也老大不小了,总这么任性胡来算怎么回事?都说酒是穿肠毒药,少喝些。”
修罗只有点头认错的份。
夏侯昕瑶暗笑不止,闷头吃饭,又见俞霏霏一副十分解恨的表情,警告地瞪了眼。
鲁老爹絮絮叨叨,突然一拍大腿,颤巍巍地起身,道:“瞧老头子这记性,差点忘了地窖里的酒,幺儿可最爱喝老头子酿的米酒了。”
修罗赶紧起身去扶,脸上都快笑出一朵花来,道:“我就等着您的酒呢!您老什么都能忘,就是千万别忘了酒。今年总共是几坛?去年那十坛根本不够,塞牙缝而已,今年少说也要二十坛。”
鲁老爹抬手一拐杖抽在修罗的小腿上,骂道:“越来越没出息!你是酒鬼投胎吗?”
“是是是,您老说什么就是什么。”修罗笑着全受了。
夏侯昕瑶看着都一阵肉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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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夏侯昕瑶与俞霏霏挨不过鲁老爹一而再再而三的劝说,结果都吃撑了,于是饭后在院子里来回走动消食。修罗饭菜没吃几口,光抱着酒坛子不肯撒手,此时坐在门槛上边喝酒边嘟嘟囔囔,也听不清在说什么,直到身边的酒坛子都空空如也,才抬头去看夏侯昕瑶,道:“昕瑶,你走得我头晕。”
夏侯昕瑶道:“你少喝些就不头晕了。”
修罗道:“不是,是你走得我头晕。”
夏侯昕瑶无奈地叹口气,道:“你醉了。”
修罗大声道:“我没醉!”
“……”夏侯昕瑶不跟醉鬼较劲,道:“我扶你进屋休息。”便要试图将修罗从地上拉起,听得鲁老爹的声音自屋中传来:“昕瑶,莫理他,这孩子喝醉了就这样。不管在哪里,哪怕是屋顶上,一沾酒就不肯挪地方,非要酒醒了再回屋。”
自相识以来,夏侯昕瑶从未见过真正醉酒的修罗,他好像是真的千杯不醉,有心打探他的事情,便打发俞霏霏进屋,顾不上仪态,自己也挨着修罗在门槛上坐了。
夏侯昕瑶道:“修罗,我今年十八岁,你呢?”
修罗歪着脑袋想了很久,含糊道:“二十四了。”
他分明是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岂非二十四岁的青年?
夏侯昕瑶半信半疑,道:“鲁老爹怎么叫你幺儿?”
修罗道:“因为……因为我是家中的幺儿啊……”
夏侯昕瑶疑惑更深,道:“十一年前鲁老爹救你一命,但当时你才十三岁,怎会受重伤?”
修罗思考更久,末了道:“……忘了。”
夏侯昕瑶道:“此处四面都是悬崖,入口又极其隐蔽,当初你怎么会发现这里?”
修罗一手指了指天空,呵呵笑道:“这么大的入口,你没瞧见吗?”
夏侯昕瑶着实吃了一惊,难道他是重伤坠崖?亦或是坠崖后才受重伤?又问:“你经常杀人吗?”
修罗收了笑容,一身的戾气,道:“她们都该死!”
夏侯昕瑶皱皱眉,道:“是谁教你武功?”
修罗歪头靠上她的肩膀,喃喃道:“那个女人。”
夏侯昕瑶循循善诱,道:“哪个女人?”
修罗道:“……好冷,你抱抱我。”
夏侯昕瑶只觉修罗真的瑟瑟发抖,犹豫中已被他抱了满怀,立时连双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颇是色厉内荏道:“放手。”
“好暖和。”修罗舒服地叹息一声,夏侯昕瑶当时就失了语言,良久才敢再瞧修罗,却见他双眸紧闭,呼吸平稳,已然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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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时鲁老爹问起三人行程,听说后天便离开,语气不掩失望:“往年幺儿总在老头子这儿住上一月半月的。今年不但来得晚了,还只留两天。”拍拍修罗的手背,释怀地笑道:“不过幸好赶上了明晚的上巳节,老头子知道幺儿最喜欢了。”
夏侯昕瑶道:“上巳节?”
修罗掩不住嘴角的笑意,道:“你会喜欢的。”
鲁老爹掩唇咳嗽一声,却不说话,夏侯昕瑶突然有种不妙的感觉。
饭后修罗往地窖中拿了坛酒,上屋顶喝酒赏月。
夏侯昕瑶正有事问他,也上了屋顶,看着脚下的茅草,内心挣扎良久,最后缓缓地坐下。
修罗料定她是这个反应,抱着酒坛子笑得直不起腰,道:“你这样活着到底累不累?”
夏侯昕瑶嘴硬道:“你这样活着才是累不累!”
修罗捧起酒坛子灌了一口酒,出乎意料地保持沉默。
夏侯昕瑶见不得他这副样子,不自在地动了动双腿,语气生硬:“修罗,喝酒伤身,你少喝些。”
修罗“嗯”了声,再次仰头喝酒。
夏侯昕瑶见了,莫名地心里不舒坦,闷闷道:“修罗,上巳节到底是什么?”
修罗道:“明晚你就知道了。”
“……”夏侯昕瑶磨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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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刚吃了晚饭,夏侯昕瑶便被修罗强行带到一处空旷的草地,放眼望去,只见不少年轻女男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处,见了夏侯昕瑶与修罗亲密地手牵手,纷纷掩嘴偷笑。
夏侯昕瑶被笑得满脸通红,用力甩脱修罗的手,头也不回地昂首挺胸往前走,修罗赶紧去追,四周顿时响起一片起哄声。
天色已暗,一堆堆篝火熊熊燃烧。
夏侯昕瑶寻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坐下,望着不远处的少女少男窃窃私语,有大胆地甚至高歌求爱,互换物件后,便走出人丛,黑暗中也不知去往何处。
修罗紧挨着她,自衣襟里取出一个荷包,道:“她们送的就是这个。”
夏侯昕瑶接过荷包,打开后发现里面是一个柳条圈,但柳条枯黄,柳叶凋落,瞧来有一定的年头。
修罗道:“这是我第一次到这儿时编的,已经决定在洞房花烛夜时送给你。”
夏侯昕瑶烫手般地连同柳条和荷包都还给他,一派镇定地左顾右盼,道:“霏霏这丫头也不知跑哪儿去了。”
修罗也不恼,郑重地收好荷包,解下腰间水囊,小口小口地喝着,视线不离前方嬉笑玩闹的人群。
夏侯昕瑶闻到淡淡的酒味,眉尖一蹙,道:“这两天你一直在喝酒,怎么现在还喝?”
修罗不以为然地笑笑,道:“难得今晚高兴,当然要以酒助兴。你不喝酒,那才是失去了人生一大乐事。”
夏侯昕瑶无名火起,道:“你再这样下去,迟早会毁了自己的身体!”说罢又气自己情绪失控,脸色阴沉地能拧出水来,直接拂袖离开。
不远处传来少女的歌声:“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修罗眼神幽深,接二连三地饮下冷酒,也不知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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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三人辞别了鲁老爹等村民,继续上路,晚间就住在镇上的客栈里。是夜三更,修罗朦胧中听得走廊上一阵极轻的脚步声,立时就醒了,身形不动,呼吸节奏不变。片刻后闻到一股淡淡的奇香,暗道不好,屏住呼吸,一息间头晕目眩,浑身发软,已是来不及。
这**究竟为何物?竟然如此霸道!
黑暗中有人极小心地打开门,却不敢贸然前进。等待良久,不见榻上动静,才踮起脚疾步上前,朝枕头方向举刀砍下!
“铛!”
修罗已不知何时持剑在手,横空一挡,另一只手虚晃一招,趁对方躲闪之际飞起一脚踢向对方的腰。那人痛喊出声,朝后飞出二三尺,“砰”地落地。修罗大喘口气,起身走近几步,用剑挑开对方的刀,剑尖抵着对方的喉咙,冷冷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自知命不久矣,狂笑道:“是我们姐妹三人命运不济,遇上你这个恶鬼!连倾尽家财才得到的毒花雾都迷不倒你!你杀人无数,迟早会遭报应——”声音戛然而止。
“报应?可笑!”修罗面无表情地收回剑,以帕拭去剑上血,左手按住腰间自己划开的伤口,顿时掌心一片濡湿。他连眉毛都不动一下,强打精神,拖着剑一步一步地走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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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隔间,黯淡的月光下,只隐约见一室狼藉,夏侯昕瑶呼吸粗重,衣衫凌乱地坐在床沿,脚边俞霏霏瘫坐在地,一步远处有一黑衣人仰面躺着,生死不知。
俞霏霏气息急促,道:“大小姐,这是毒花雾,能迷魂,乃夷山毒物,千金一求,常人吸入后立即头晕目眩,身软如泥,十二个时辰后自解。”终于撑不住,头一歪,昏了过去。
修罗诧异地看了眼俞霏霏,摸黑走近夏侯昕瑶,却见黑衣人骤然暴起,双手握刀,飞身砍向床榻!
夏侯昕瑶大惊失色,本是留对方一命,可对方拼尽最后一口气也要取她的性命,试图起身避开,可双腿使不出半分力,无力地连剑都拿不稳。
生死关头,修罗心念电转,忽生一计,按住伤口的手毫不迟疑地一用力,当下痛得眼角直跳,纵身扑倒夏侯昕瑶,提剑看似随意地往后一刺,黑衣人落刀的动作一缓,当场一剑贯胸。终究还是慢了,刀刃落在背上,修罗痛得闷哼一声,这当口还笑得出来,道:“昕瑶,你没事吧?”
夏侯昕瑶两眼发直,无意识地伸手攀住他的背,只觉满手温热的液体,骇得整张脸惨白,张张嘴,说不出话。
修罗想不到她的反应比预期中的还要强烈,当下用尽全力直起身,肩头虚虚地靠在床栏上,笑道:“昕瑶,你再不给你的未婚夫止血包扎,他可真要死了。”
夏侯昕瑶大口地喘息,试图挥去脑海中当年母妃替她挡剑而死的画面。等心神稳定些,从包裹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了颗药丸吞下,感觉力气开始慢慢地恢复,下床点燃油灯,整理衣衫,又给修罗和俞霏霏分别喂下药丸,一言不发地为修罗宽衣敷药。
修罗由得她乱来,一面解释今晚的事。
俞霏霏一醒来,来不及心痛那三颗千金难买的解毒丹,瞧见这般有伤风化的场景,不顾身份地出言阻止,被夏侯昕瑶轻飘飘的一句“他是为救我而伤”驳得哑口无言,懊悔地顿顿足,转身去隔壁房间,心里更认定修罗是不知礼义廉耻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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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三人连夜翻窗逃出客栈,直奔城门。天色渐亮,夏侯昕瑶打发俞霏霏去附近山林寻些野果充饥,找了处相对干净些的树荫让修罗歇息,重新检查他的两处伤口,见彻底止了血,终于松口气,道:“修罗,我送你到鲁老爹的家中,你好好养伤。”
修罗道:“你打算抛下我?”
“没有。”夏侯昕瑶颇显烦躁地来回走动,道:“我需要一个人好好地想清楚。”
修罗温柔地笑道:“是因为昨晚霏霏的话吗?若如此,你不必放在心上。我喜欢你,才心甘情愿地为你挡刀。如果你对我有情,我们两情相悦,自然终成眷属。如果你对我无意,却要因为所谓的责任而违心娶我,那才是对我的最大侮辱。”
夏侯昕瑶无奈地叹气,她根本从来没在意过这种事,不过看了一个男人的上半身,怎么就牵扯到负责不负责的问题上了?
修罗眨眨眼,揶揄道:“难不成你真有娃娃亲?”
夏侯昕瑶没好气道:“根本没有的事。”
“昕瑶,我真高兴。”修罗突然雀跃道:“若不是身上有伤,这个时候就应该喝一杯。”
夏侯昕瑶不敢接话,不动声色地深呼吸。
修罗笑道:“还打算将我送回去吗?”
夏侯昕瑶默默点头,原本面对一个陌生的家已够令她头疼,再加上一个男人,还是这个世界的男人。她是真的束手无措,从前父皇母妃可没教过她怎么对付这种男人。
修罗笑容渐冷,道:“理由呢?”
夏侯昕瑶道:“我方才已经说过,我只是需要静下心来想一想。”
修罗冷冷地瞧她。
眼看要谈崩,夏侯昕瑶难得耐下性子,走到修罗的身前蹲下,温言道:“你别生气,等你养好了伤,再到京都来找我也不迟。”
修罗冷哼一声,神色稍缓。
夏侯昕瑶道:“到了京都,你就去内城的大将军府找府中的大小姐。”
修罗一惊,随之大喜!
这楚国天下谁不知夏侯云归大将军?
出身幽州名门,手握百万重兵,二十年戎马,十年前封长安侯,六年前拜大将军,门人亲族遍布朝野。正君是前车骑将军顾清平的嫡三子,膝下育有两女。长女十八,幼时被送到山上闭关习武,不见真容。次女十一,年纪虽小,却聪明懂事,没有半分京都纨绔的恶习。
瞧着修罗怔愣的样子,夏侯昕瑶心情无端大好,笑道:“怎么,吓傻了?”
修罗紧张地咽咽口水,道:“不行,我得提前盖个章,你是我的,省得到时候被别人抢走。”
“胡说什么?”夏侯昕瑶沉下脸,却被修罗抱个满怀,温热的唇已印在颊上。
“……”夏侯昕瑶保持着威严十足的表情,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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