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离买回毛巾的时候没见到秦牧。但刚进卫生间就听到哗哗的水流声，秦牧已经洗上了。
    林离走到浴室门口敲了敲玻璃门：“毛巾挂在外面，自己拿。”
    只有哗哗的流水声，秦牧没搭理自己。
    林离拉开自己的衣柜的时候看到秦牧的衣服跟自己的挂在一起，有些还没来得及挂，就被胡乱团在一起，皱皱的。秦牧跟自己一样喜欢穿棉质粗麻的衣服，也许这是那个小镇给自己留下的最好的遗传。小时候父母感情还不错的时候林离曾跟着他们在裁缝家看裁剪衣服。柔软的布料极其温顺，那些细小的褶皱像那双细长眼角处蔓延开来的笑纹，细腻着，也汹涌着。林离只是看着那些衣服，愣着发了一会儿呆。那个已经被自己遗忘在时光之外的家忽地涌上脑海，猝不及防地来势汹涌。不管自己有多恨，那始终是自己来到世间的出发点，这么多年了，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过联系，自己就像一个孤儿一般存活至今，他们呼啸着争吵、离散，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就这样被遗弃在残酷的青春之外。
    秦牧出来的时候看到林离吊着一只胳膊身体直直地站在衣柜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过去。
    林离突然之间被一股清新的柠檬味包围着，他猛地回过头，正好对上那双细长的眼。鼻尖对着鼻尖。对方鼻尖上细微的小水滴被林离的鼻尖蹭掉，他觉得秦牧身上正热气腾腾的。
    “看什么？不会在帮我叠衣服吧？”秦牧看着林离往后退的身子调笑道，他刚刚看到林离那副尴尬受窘的样子觉得有趣，或许是被自己从后面吓着了吧？
    “喂，你的毛巾我不是放在门边了！怎么还用我的？”林离有点尴尬的时候眼睛突然看到秦牧手上那条素色毛巾。
    “反正已经用了。下次再用新的好了。”
    秦牧自顾自地拿着林离的毛巾擦了擦偷翻上地下的水，眼睛却一直看着林离。
    林离知道那意思再明显不过。那条毛巾就是被他霸占了，反正这事他秦牧又不是第一次做！那时高中寄宿的时候秦牧也是跟自己这么说来着：“下回用我那条新的。”结果他那条新毛巾到毕业还放在柜子中，却一直跟自己在早上洗脸的时候抢毛巾。
    秦牧看着林离没说话知道自己的这次“先斩后奏”被默许了。不由得心中一乐，只要林离还肯借自己毛巾他觉得自己还是有机会。
    林离没想到秦牧真把自己当做一个残疾人一般照顾着。
    “林离，今天得换纱布了。”
    “林离，你他妈能不能别碰那水？”
    “林离，你什么时候把衣服给洗了？不是说好让大脸猫带到洗衣房的吗？”从来不知道他秦牧竟然有时候会这么罗嗦！
    隔天早上林离真准备出门的时候，秦牧见状一把拿过他手上的书包：“我跟沈寒说过了，让他帮你请假，你得换药！”
    林离突然觉的秦牧挺会照顾人的，也许是这两年跟紫苏学来的吧，以前的秦牧可从不会这样细心。但这样的带有同情的照顾有时候会让林离感到厌烦，自己还没卑微到把这样的同情当做享受。
    上午被秦牧拖着到医院换好纱布，然后那家伙又死皮赖脸地跟着回来了，林离一路上没理他。
    回到宿舍，林离气呼呼甩开鞋子，经过一路上被秦牧折腾，身上黏糊糊，林离拿过毛巾走向浴室准备洗个澡。
    “秦牧你他妈怎么这么烦？你以为你是我妈！”
    谁知自己前脚踏进浴室秦牧后脚就跟上来了。
    “我他妈还没废呢，你就把我当做一残疾人照顾，同情心泛滥的话找街头乞丐去！”林离说完砰地一声反锁上浴室的门。
    有点烦躁的拧开水龙头，但等了3分钟还不见水。衣服已经脱掉了，再穿上对于自己那只仍然吊着的左手而言有点困难。这个时间怎么会停水呢？林离就纳闷了。
    5分钟后，林离听见外面秦牧走动的声音，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大声地敲了敲门。
    “秦牧你他妈是不是关水了？”
    “我不是说了吗？你不能碰水，既然有人执迷不悟，那我只好断水源了！”林离听到门外秦牧带着恶作剧的口气懒懒地回道。
    “神经！我到隔壁宿舍洗去！”林离胡乱套上内裤，打开浴室的门。
    刚打开，秦牧便迅速闪进来，然后用力将门锁重新锁上。
    他笑嘻嘻地走近林离。
    “离我远点！”林离用手推开秦牧伸向自己的手。
    “知不知道你现在像什么？”林离被秦牧逼退到墙壁处，后背碰到凉凉的面砖。因为左手使不上劲，林离完全被秦牧圈住。
    “你就像一只被人踩着尾巴的猫，浑身的毛都倒竖着，别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林离，我是为你好！”
    说完秦牧拉过林离的左手，小心翼翼地一层层拆掉纱布，然后打开花洒。
    水淋下来的时候，林离闭上了眼。那些水流像电流般涌向自己的全身的每处神经，那些温热的水滴在自己皮肤上的时候，林离觉得心里一直紧绷的东西会在这个时候稍稍放松不少。只是现在还有另一种感知觉让林离的心脏像被被电压碾过一般。秦牧那双细长的手指轻轻地洗擦着自己的身体，凉凉的触感，林离闭着眼睛仿佛能感受到那是根手指的皮肤下面那跳跃这的神经，像一尾鱼在自己身上游走着。
    “林离，你现在可没理由再来嘲笑我了，因为你比我白多了！”林离听着耳边那清朗的声音中带着些许调侃的意味，夹杂在哗哗的水流声中，听起来断断续续的，像小时候听到母亲在院子里把玻璃杯、陶瓷杯、盘子摔碎的声音。林离喜欢那样的声音，听到秦牧的声音时就像有什么东西从身体中生长出来，破土而出的蠢蠢欲动。
    林离没有回答。但忽的睁开了眼。因为秦牧那双手正移向自己的腰部，他能感受到秦牧的手掌正箍着自己的腰，十根手指沿着内裤边沿往里延伸！
    “喂，住手！”林离用力抓住秦牧的手臂。
    刚睁开眼就对上秦牧被水淋湿的脸。
    秦牧那样近地看着林离，看到细小的水珠沿着坚挺的鼻梁慢慢滑落，细白的皮肤因为热水的原因透着一片粉红，那双刚睁开的眼，一片清明，但因为雾水，倒使平常黑白分明的眼睛此时朦朦胧胧一片，氤氲着一团水汽。秦牧觉得那时的林离让自己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那双眼睛看着自己的时候好像在隐忍着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有。他只是觉得自己的放在林离腰上的手越来越热，掌心到处腻着手汗，只是被水冲散着，不易察觉。
    “那边我自己来。”
    林离低着头闷闷地说。
    秦牧忽地明白过来似的，与林离拉开一点距离，站到边上。
    林离看着他不怀好意地笑着站到一边看着自己，好像在看着什么表演。
    “难不成你想看只有一只手的人是怎么脱内裤的？秦牧你有这么无聊吗？”
    “我只是等你脱完我再脱。”
    说着一边开始脱自己的上衣，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你看我全身都湿透了，就顺便洗一下。”
    林离看着秦牧裸露出来的上身一时顿住。只是两年没见，记忆中那副与自己一样瘦弱白皙的少年的身体已经模糊，现在站在眼前的身体蕴含着力量，虽然还很白皙，但却有着硬朗的线条。浑身叫嚣着一种原始的爆发力。
    秦牧很快捕捉到林离看向自己的有点惊讶的眼神，满意地笑道：“怎样？我已不是当年的秦牧。”
    林离撇过脸拿过毛巾擦着身子准备出去时，这澡还是不洗得好。他的手刚搭上浴室的门把，却被秦牧一把拉住。
    “还是说你不喜欢现在的我？”秦牧有意将身体贴近秦牧，一只手拉着林离受伤的胳膊，尽量让它远离花洒。
    几乎是贴着自己的脖子，林离呼吸到的都是秦牧身上那股柠檬香，他再次被秦牧逼迫到墙面处，面砖上的水汽在后背上四处蔓延，就像此时自己内心深处的叫嚣，那只小妖四处撕扯着自己的防备，自己身体的某个部位正在悄悄发生这变化，隐忍着，小心翼翼着，但却来势汹汹，自己稍不小心，它就会伺机出逃，到那时自己该如何收场？一想到这，林离忽的冷静下来。
    “我从没喜欢你这样性格的人。你太高傲，被你的自尊囚住，我往往成为被你可怜的对象。”
    “你！”秦牧听到那双被热水侵润的微红的嘴巴里吐出这样刀一样的话时，知道自己又不小心踩着这只猫的尾巴上了。但自己早已做好准备，这场战自己一定要赢，所以有足够的耐心。
    “不管你喜不喜欢，你现在总得把这澡给洗完吧？”秦牧轻笑着蹲下来。
    林离情急之下用左手一把抓住再次伸向自己腰部的手，在碰到水滴的一刹那，伤口一阵疼。但林离可管不了这么多，他现在还不想把那只妖怪放出来，在一切没有做好准备之前，他不想再次被摔得支离破碎。
    秦牧看着抓着自己的那只手，指节都泛着白，刚刚愈合的伤口因为用力又重新裂开，露出了粉红的新皮，鲜红的血混着热水开始到处蔓延，那条胳膊瞬间像被撕裂过般，被缝过的伤口像崩破的线头，坦诚裸露着。
    “你他妈不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