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她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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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开着红色的MINI车,迎着大雨,一个人回到了家,连鞋都来不起换,就跑到书房,打开抽屉,拿起笔,拿出那本残旧的粉红色的日记本,很厚很厚,几乎全是以他为主题,那里面记录着她和他的点点滴滴,今天她更是想迫不及待的记录,因为今天这是在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天,从此以后,他和她不会再有故事了。
2001年8月20号
星期一
天气炎热
昨天是大学军训的第一天,也是和同学们第一次真正接触,太阳很大,热的我心里很烦躁,大家都很谈的来,只有我躲在角落,没人搭理我。
我从小就自卑,我住在一个偏远的山村,家里条件很不好,小时候妈妈跟别人改嫁了,爸爸也因为受刺激喝农药自杀了,其它的亲戚都没人愿意收留我这个累赘,我从小跟着爷爷奶奶过,爷爷一次砍柴,被树砸下,到现在走路都是一瘸一拐,奶奶老了,眼角膜受损。至今看不清我长大后的样子。
从小到大,男孩总是欺负我,笑我没爹没妈,也许我幼小的心很早就被伤透了,所以没有跟他们吵,只是默默的低下头学习,后来女孩子也开始排挤我,因为我的成绩好。
到初中时我还是穿着小学的衣服,奶奶帮我把衣服改大了,只是眼睛不好,领口有点缝偏了,同学们嘲笑我,原来没爹没妈的孩子就是个笑话,连老师都批评我不注意衣着,但我没有哭,因为没有权利,也没有笑,因为没有资格。他们笑得越疯,我头埋的越低,话说的更少,学习的更认真。我什么都不能和他们比,只能和他们比学习,我坚信,每个人在学习面前都是公平的。
一直到高中了,我都没有朋友,没有同伴,甚至没人愿意和我同行回家。教室里,同桌和我三八线,怕我用她的东西;班上谁的东西丢了,总是第一个怀疑我,我默不作声;体育课我总是看着他们玩,因为他们嫌我脏。高中三年,我和男孩讲话不超过十句,我永远活在大家的盲区。
我每天起早贪黑,就是为了去学校,节约一下家里的电费。我从没去逛过街,也没有给自己买过衣服,常常穿着学校发的20块钱的校服,我知道爷爷奶奶也不容易,为了给我多挣点学费,爷爷每天凌晨三点拿着手电去河沟捕点鱼虾,回来的时候顺手捡捡破烂。奶奶也每天帮别人缝衣补鞋,因为眼睛不好,手指都被针眼捅出了好几个血泡。
我不能安慰他们,也不能帮他们,只能晚上一个躲在被子里哭,发誓更加努力以后报答他们。我用整个生命去学习,后来终于考上了大学,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我只能高兴一分钟,因为剩下的时间都全部用来愁学费的事。
我望着爷爷奶奶的脸上的皱纹,没有说出口,即使加上贷款的钱,也没有生活费,我只能安慰自己大学没必要非得上,自己出钱打工还能减轻爷爷奶奶的负担。可在离开学的前几天晚上,爷爷脸色苍白的笑着拿出一打钱无力放到我手中,我不敢接,爷爷怒斥我,我收下,只看见奶奶背过去抹眼泪。
后来我知道,爷爷私下里去医院卖肾了,结果医生嫌他年纪大了,器官太老了,不要他的肾,他跪在医生面前,爷爷年轻时候打过小日本,中年遇到文革时被红卫兵整过,但是他都从没有跪过,他也常常教导我说,日子再苦再累,不要跪下求人,女子膝下也是黄金。可今天他跪了,他连死不怕,只是怕我上不了学,他不希望我以后像他一样,一辈子吃苦,他想用他的命来换我的幸福。
医生动容了,恰好有个重病患者急需补血,爷爷的血型刚好符合,每100毫升220元,普通人最多只能抽400毫升,爷爷一算计不够我的学费,非要卖1000毫升,医生不同意,说付不起这个责,爷爷又是求他,即使死了也不会怨他。那个病人家属看不下去了,就说每毫升给300元,最后协商之下抽了800毫升。爷爷差点没起来,踉踉跄跄的离开医院,那个家属想多给一千,爷爷笑着拒绝了。
这就是我能来上大学的原因,所以我很珍惜这次机会,因为是用半条命换来的。
本以为到了大学就会好了,大家都不知道各自的情况,所以没人会嘲笑我了,我希望和大家平等的生活在一起。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感觉,没想到到了大学还是没人乐意多看我一眼,我还是在大家的盲区。
这时候,你走了过来,递给我一杯东西,我是今天才知道那叫奶茶的,你在冷饮店买的,我不敢接,你却盯着我诡秘的笑,我以为你在嘲笑我,更自卑了,低下头,气鼓鼓的不说话,你眯着眼拍拍我的肩膀,手捂住嘴示意我,轻声的让我跟你走,我也不知道当时愿意为什么就跟你走了,甚至大胆跟你进了一片小树林。
到了树林,周围没人,你问我想不想知道你为什么笑。我生气不回答,你说我的军训衣服穿反了。我尴尬的到无地自容,也为对你的误解感到羞愧。你笑了笑,没说什么,只说让我赶快在这里换,我才明白你的良苦用心。你转过头,色迷迷的说,我不看。我说出了大学以来和男生的第一句话,你敢。那一刻,从小保守的我,竟然大胆在你背后换衣服,第一次知道了有一种感觉有安全感。
之后我们回到操场上,还是你在前,我在后。我跟着你的影子,你很高,站在你背后,阳光刚好照不到我,很清凉。我感觉牵着你的手,就算闭着眼,我也不会迷路。
你回去后把我介绍给同学们,我也变得胆子很大,笑对每个人,说的话尽量幽默有趣,大家开始和我交流。我知道,改变一个人需要另外一个人,那个人就是你。
晚上睡觉,我梦见了你,这么多年我第一次梦见除自己亲人外的人,一帘幽梦,那杯奶茶,还有你。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我猜大概是喜欢吧,我不敢说爱,因为对我来说,那是奢侈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