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应最快的是南宫谦，看到南宫谐倒在地上，赶忙上前去检查他的伤势，“二哥，还好么？”
    他知道南宫讼下手从来不留余地，那一脚定是用了全力，扯开他的前襟，胸口一记暗紫的脚痕触目惊心。
    南宫谐额头上冷汗直下，摇了摇头，想要张口却吐了一口鲜血。
    苏岑立刻挣脱了嬷嬷，她的脚伤蹲下来不方便，她便直接跪在南宫谐的身边，拍他的脸，“二皇子，你怎么样？”
    南宫谐不耐烦地躲开她的双手，眉毛可怜兮兮地皱作一团，“疼。”
    苏岑闻言，更是愧疚着急，冲着一旁的南宫谦道，“宣太医啊。”
    她一时着急，口气有点冲，南宫谦愣了一下，手上继续为南宫谐疗伤，“宣太医的话事情就闹大了。”
    苏岑冷笑，“你们不会以为不宣太医，这件事就这么了结了吧？”
    她说，你们。
    南宫谦动作明显一滞，侧眸看向她，“嫌事情闹得不够大是不是？”
    静默许久的南宫讼冷然开口，“三哥，崩管她，我倒要看看她能怎么闹。”桀骜狠戾的目光扫过屋内众人，好奇地围作一团的娘娘们顷刻之间便散开了，三两作伴，喝茶吃果，聊天玩笑，婢女嬷嬷们更是垂了头，安静地侍在主子身旁，对于这一番闹剧仿若未见。
    苏岑为南宫谐感到心酸，大概宫里人觉得他是个痴傻之人，所以挨了打受了委屈亦是应该。
    可是，人心便是这样恶毒么，纯良无害之人理当任人欺辱；而心肠歹毒的人只要有权势地位便可以视人命如草芥，颠倒黑白。
    他呢，也是这样趋炎附势的人么，是皇宫的权势之争污了他的本心，还是，一切只是她的错觉。
    她执拗地活在那一夜的记忆里，固执地以为救她于利刃之下的男子定是个善良之人。却忘记了，他杀人时的狠辣果决。
    苏岑，你的喜欢，盲目地可笑。
    深吸了口气，苏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南宫谐痛苦的脸色，嗓音有些低哑，“四皇子便是地位尊贵，手段非常，封得住悠悠众口，却也管不得苏岑半分。”
    此话一出，王嬷嬷赶忙开口赔罪，“四殿下息怒，主子脾气拧，这会子担心二皇子的伤情，才口不择言顶撞了您。”边说边扯苏岑的袖子，暗示她赔罪。苏岑不耐地挣开了，背对着她，抗拒的姿态。
    这一脚若是伤在自己身上，也许会有那么一丁点的可能性，她不追究。但是，替她挨了一脚的是痴傻的二皇子，她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就此罢休的。
    她的抗拒和坚持那么明显，便是方才不时小声劝她的南宫诺此刻亦噤了声。
    南宫讼轻笑出声，“那咱们就试一试，是你厉害，还是我更胜一筹。”
    苏岑依旧背对着他，“我不争输赢，只是事实的真相断然不该任由你们掩盖。”她说这话时，眼睛一直盯着南宫谦，水眸晶亮，却无半点光华。
    “你的药带了没？”南宫谦停了手里的动作，转头看着她。
    苏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啊？”
    南宫谦微微皱眉，提醒她，“治疗瘀伤的药。”
    “哦。”苏岑会意，慌忙从袖口里摸出一盒膏药，递给他。
    这时二皇子脸色好了许多，不似刚才那样惨白，大概胸口的於结被他用真气化开了。
    “这样就好了吗？”苏岑看他往他的伤处均匀地涂上膏药，忍不住担心地问。
    南宫谦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不是什么大伤。二哥没有习过武，四弟那一脚又太过迅猛，他才会气血淤积，导致吐血。男孩子拳打脚踢受点伤是常有的事。”
    言下之意，她应该把这件事当做兄弟间的小打小闹，就此掀过。
    苏岑哼了一声，“不管你怎么说，我的想法是不会变的。”
    南宫谦眼睫未抬，“随你。”
    苏岑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专心致志地看他给南宫谐上药，谁知南宫谐好奇地盯着她看了会儿，竟然脸一红，刷地背过身子，小声地嘀咕，“三弟，她看我的身子啊。”
    整个厅堂瞬间安静了下来，那些围坐一团比首饰的娘娘们目光齐齐地投向她，她这时才发现阿诺不知何时背对着南宫谐站在那里，而自己呢，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却大喇喇地盯着男人赤裸的胸膛。
    咳了咳，她小声嘀咕了句，“他跟小孩子差不多啊。”
    谁知南宫谐一脸不满地扭了过来，“我是二十八岁的男人。”
    边上隐隐传来大家的笑声，苏岑脸一红，“要不是你替我挨了一脚，我才不会看你。”
    南宫谐迷茫地抓了抓头发，“我是拣跑到椅子下面的珠子啊。”说罢，痛苦地揉了揉胸口，“早知道就不捡了。”
    苏岑瞟了一眼她坐得那张椅子，下面碧绿一点，好像是一颗玛瑙石。
    南宫讼正笑得一脸得意，“看吧，他自己撞上来的。”
    苏岑抬头，冷冷地看着他，“那你要如何解释那一脚呢？”
    即使南宫谐自己拣弹珠撞到他脚上了，可是那么重的一记伤痕可不是随便一抬脚就能造成的。
    “脾气不好，踢板凳摔椅子很正常。”南宫讼答得无所谓。
    苏岑扬唇一笑，“你以为三言两语便能掩盖你意欲伤人的恶行么？便是陛下宠你又如何，难道圣明的君主会姑息自己的儿子暴戾伤人么？”
    南宫讼脸色一青，嘴唇动了动，半晌，只是狠狠瞪着她。
    袖子被人扯了下，苏岑低头，见南宫谐捉着她的袖口，可怜兮兮地，“不要告诉父皇啊。”
    苏岑疑惑地看着他，南宫谐看了看周围，示意她蹲下来，苏岑顺从地蹲下身子，耳朵凑过去，以为他会小声地向她说什么难言之隐。
    谁知他弄得这么神秘，结果声音半点没压低，“那个弹珠是我从父皇帽子上偷偷拿掉的。他知道了肯定会揍我的。”
    苏岑皮笑肉不笑，“反正你都挨过揍了，不差再来一次。”
    南宫谐俊脸扭成一团，“我不要。”
    “他打了你，你就不想让你父皇给你报仇？”苏岑不怀好意地教唆。
    南宫谐怯怯地看了眼南宫讼，很害怕的样子，纯净的瞳仁染上层层落寞，终究摇了摇头，“我不要报仇，不要母妃知道我闯祸。”
    言罢，一股脑起身，捡起椅子下面那块圆石，撒腿便跑了。
    众人见状，自是知道事情到此结束了，不甚失望地继续攀金比银了。
    南宫讼叹了口气，似是哀婉，眼中尽是得意，“看来今日你的运气不太好哦。”
    苏岑磨了磨牙，狠狠地瞪着他。
    南宫谦适时地打圆场，“四弟你去看看，何以父皇他们还未到，是不是出了变故。”
    这么一番闹腾，南宫讼也没了同她计较的心思，应了一声，便甩着袍子大步悠然地走掉了，到门口时，还特意回头冲苏岑笑了笑，小人得志的模样，气得苏岑想拿杯子砸他。
    一直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南宫谦才转过身，看着不服王嬷嬷训教的某人，悠悠开口，“恐怕你对自己的处境和身份还不清楚，这样以卵击石的行为，只有一种结果，就是粉身碎骨。”
    苏岑看都未看他，冷淡地回应，“便是粉身碎骨又如何，要我像某些人一样助纣为虐，做些欺善怕恶的行径，对不起，我做不来。”
    南宫谦脸色一僵，冷冷开口，“是我对你太过和善了么，让你忘了自己的身份。”
    苏岑眼睫微颤，垂着头，看不出情绪，“差一点就忘记了，还好您提醒的及时。想要废掉我的右脚，这样深的恨意，我怎么敢忘。”
    南宫诺见他们两个又要吵起来，赶忙上前，握着苏岑的手，“岑姐姐，其实皇兄刚才是……”
    话说到一半，被南宫谦猛然打断，“阿诺，何必与她多说。”
    “可是，你明明……”嗫喏了两声，看了看皇兄有些冷然的脸色，终是没有忤他的意。
    “正如你想的那样，我比任何人都盼着你的不好。下次若再有这样的事发生，我还是会做你口中那个助纣为虐的人。无关是非对错，只因为对立的一方是你。”南宫谦盯着她，目光冷淡，唇边没有一丝温度。
    “皇兄……”南宫诺不知道为什么一向温文尔雅的皇兄会说出这样恶毒的话，看着苏岑一瞬间苍白的脸色，她急急解释，“皇兄不是这样想的。”
    “阿诺，你要是我的妹妹，就离她远一点。这样不知死活的人，最好别来往。”
    苏岑抬眸看着他，“你之砒霜，她之良药。何苦将阿诺也带入你的仇恨呢，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恨一个人是多么的痛苦。对么？”
    南宫谦看着她，半晌唇边掀起一抹冷笑，“你知道什么，又懂得多少。”
    看着那抹消失在茫茫夜色中的亮白光点，苏岑奇怪自己还能笑得出来，“阿诺，你看她们看我的眼神，像不像在看洪水猛兽。”
    她与三皇子和四皇子不合的消息怕是会很快传遍皇宫的一草一木吧。
    嬷嬷交代的最可怕的三皇子，连嫔妃们都惧怕三分的四皇子，苏岑，你真是不惧挑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