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四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1629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你能体会那种失而复得的欣喜与美好么?
你能感受那种患得患失时忽然发现所欲所求所爱一直都在,并未远离,那种满足与安然么?
你能面对小宇对你温颜一笑,轻轻地握住你的手,不置一言却宁静相伴的幸福么?
得心爱之人如此,夫复何求?
郝姨看着慕宇少爷守在少爷身边,一个躺在床上,一个坐在旁边,一只手翻着书,另一手和躺着的那个人握在一起。半晌都没有一句话。偶尔,慕宇少爷把一句话念给少爷听。她只觉得这是最好看的图画,最好听的声音。就好像……
就好像很多年前,小姐在老先生家里见到了那位公子后,在柳树下偷偷见面,那位公子拿着小姐的手帕,久久相对无言。
“宏甫先生死了。”慕宇说了一句话。
“谁?”这些天的严彻,已经沉醉不知归路。
“杨杏佛先生。”
严彻默然。
6月18日上午,杨杏佛与其子杨小佛驾车外出,被枪杀于上海亚尔培路。杨先生伏身于儿子身上,连重三弹,只保住了儿子性命。
当日蔡元培致电南京政府要求立即缉拿凶手。
19日,蔡元培对《申报》记者说:“杨为一文人,遭此非常变故,人民生命可谓毫无保障。”
20日,蔡元培率中央研究院全体同人为杨杏佛先生举行公祭。宋庆龄、鲁迅等都前往悼念。
这些日子里,慕宇都守在严彻的身边。
严彻见慕宇的神色,愕然道:“你怎么守在我这儿?”
这种时候,慕宇怎么可能守在这里?这么忠于自己的新闻理想,探究事实真相的人……守在他床前,而置此于不顾?
“只这一次。我想陪陪你。”
时代很大,爱情很小。
如此巨大空茫的世界,如此腥风血雨的时代,你我不过是其中狼奔豕突,疲于奔命的小小微尘。即便是这样,仍然要铁肩担道义,担起属于自己的责任,不管,担得起担不起。
我想执你的手,可人群里冲散了。再走到一起,谁知道下一场浩劫与冲击又在哪里?
任性这一次,好好地抓牢。
“严彻,我还记得很久以前看的先生的一首诗:《牺牲与堕落》,那个时候我才十七岁。”(发表于1927年8月,在《现代评论》)
“嗯?”
“人们,你苦黑暗吗?
请你以身作烛。
用自己膏血换来的,
方是真正光明之福。”
慕宇不知自己怎么会有如此强大的记忆力,六年前只看过一遍的诗,居然记得清清楚楚。
“我接触过杨先生,虽然只是小小一次会面,他也不认识我。但先生的风度涵养以及理想追求……”
当慕宇无从表达的时候,严彻总是能懂他。
他只是《申报》的一个记者。有时候人身份的局限就是如此让人无奈而心酸。但他并不会妄自菲薄,相反,有时候他太过于忧心忡忡,书生意气。这次他没有身先士卒地去报道这一新闻,其实只是他心底一直反抗由自己来告诉自己:杨先生死了,他视之为楷模的杨先生死了。
他说“只这一次”,只任性这一次。他自己尚未知道究竟具体该如何表达,严彻已经先于他知道他的心思。
在太多的不可知里,他在努力来爱他。
他抛除两人之间的纠缠来爱他。
他舍弃两人周身的关系爱恨来爱他。
他在这样的兵荒马乱,滚滚红尘里来爱他。
他看似只走出一小步,但内里的思量辗转,严彻不会不知。
严彻:“小宇……”
“嗯?”
严彻递给他一枚钥匙:“你能帮我把衣橱里的那个小抽屉打开么?”
这里就是慕宇原先的房间,他怎会不知在哪。接过钥匙,打开那小小的抽屉。看着抽屉里简简单单的几样东西,慕宇一时不知何意。
“帮我把我母亲的戒指拿过来好吗?”
慕宇迷茫了一刻,把戒指递了过去。是老东西了,式样很老,上面镶着小小一颗蓝宝石。托在手中,有点轻,又有点重。
他接过戒指,却连他的手一起握住了。“小宇,这是我母亲的遗物。她临走前说让我找一个我喜欢的人。今生今世,没有别人可以戴这枚戒指了。你愿意,替我保管它吗?”
他是在向他求婚。
他们相爱了不知多久。
在他内心从来只认定这一个人,不存在别的妻。
在他心中母亲会温柔地爱他爱的那个人。
慕宇戴上这女式的戒指,因为年代久远,光华温和内敛,是一种雍容的贵气,和他惯于执笔,修长而分明的手指相得益彰,毫不突兀。仿佛,这戒指等这么久,就是为了套在这个男人的手上。
自从相爱,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被严家这个家庭所接纳。但在这么世俗这么不必要这么莫名其妙的求婚仪式前,他还是濡湿了眼。
美好得如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