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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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4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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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灿烂如芒,在空气中划出一条一条金色的线,仿佛女神洒下的金针,刺破这晨曦薄雾。然后,一股暖洋洋的气息弥漫开来,好教每个人都知道,今天,是阿曼神的祝祭。
田地里的庄稼收割下来,在打谷场上堆成了一座座小山,早起的农妇们成排站立着,打下的麦粒象流水般传送到她们手中,用小木铲把麦粒向空中扬去,晨风吹过,吹去草渣和糠壳,纷纷落到地上的,是饱满的大麦和小麦……
纳鲁斯大神官伫立在阳台上,眼光却久久望住这样一幅极非凡的风景画,只是他的炯炯目光,穿越了农妇们,在他眼中,似乎有一位窈窕少女,微黑的肌肤沐浴着晨光,脸上泛着那样动人的微笑,美丽一如往昔,毫无瑕疵。
“阿萝………”大神官的表情忽然温柔起来,低低唤道,“阿萝……阿萝……阿萝……”
永远这样多好!阿萝,永远在他眼中!
“大神官!”那是侍从阿奇在叫他,“大神官!”
纳鲁斯大神官一怔,脸色微愠,转身面对匆匆奔来的侍从,道:“法老已经到达孟菲斯了吗?”
“有传令兵来报,法老昨日抵达法尤姆绿洲,估计现在已经进入孟菲斯城了。请大神官也沐浴更衣,前往卡纳克大神殿祭神!”
“再等一会!”大神官沉声道,他离开阳光,走向大殿深处,手杖将青石地敲得铿铿作响。
“大神官!”阿奇追上去,忍不住问道,“您是上下埃及的祭祀长,为什么竟不与法老一同前往孟菲斯主持祝祭呢?”
纳鲁斯大神官转过身,狠狠盯了侍从一眼,冷冷道:“你是不是觉得一条舌头太多了?”
侍从吓了一跳,身为宠侍还是第一次遭受这样的警告,他连忙伏身在地上:“请饶恕我的多嘴吧!”
大神官哼了一声,道:“尊贵的大祭司佩特拉女王预言将有‘未知’降临底比斯,疑为凶兆,法老这才决定前往孟菲斯度过祝祭,身为大神官,底比斯的祝祭自然由我来执行!”
“法老非常信任大祭司啊!”阿奇讨好地附和了一句。
纳鲁斯不置可否,喃喃道:“佩特拉……未必有这样的力量来左右法老……法老他……有自己的目的……”
莫名其妙地,他浑身一阵寒战,“阿奇,把我的皮袍取来,这儿太敞风了。”
阿奇应声而去,纳鲁斯大神官最后望了一眼那金黄一片的丰收土地,“阿萝,”他想,“这就是埃及,你所深爱的,一直想要得到的埃及!阿萝,统治这片土地的君主,已经不再是那个小孩了,他的心思,连我也不再熟知洞悉了!阿萝……”
“大神官!大神官!”一阵急促的呼唤声自下而上传进了圣殿,纳鲁斯大神官微皱起眉,慢慢朝外走,“阿奇,”他大声唤道,“又出什么事了?”
“大神官!”阿奇奔进来,手上托着皮披肩,“卢克索那边有僧侣前来,大祭司预言的‘未知’真的出现了!”
纳鲁斯大神官一怔,立即问道:“告知法老了吗?”
“已有飞鸽传书往孟菲斯去!据说那个‘未知’是个很奇异的女子,圣庙的僧侣们不敢拦她,已经让她离开圣庙了。”
“她是怎么出现的?!如何确定她就是预言中的‘未知’呢?”
“大神官!她可是从‘神之居’中走出来的啊!!”
从“神之居”中走出来的!?
这么说——她竟是从神那儿来的吗?
“那些家伙为什么不拦住她?”纳鲁斯大神官急忙吩咐道,“立刻派人出去,一定要把‘未知’找到!她不会走远的,给我一处一处的搜!”
“大神官!”说话间又有侍从奔来回禀,“有消息从孟菲斯来,法老已经启程回返了,并且没有选择水路,直接带领护卫队经由陆路返回!”
“他并不惧怕这个凶兆啊!”纳鲁斯大神官在心里说,“他甚至急不可待的想要捕获她!这么说,对于佩特拉的预言,他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只是为了藐视底比斯的主神祭,他才特意前往孟菲斯祝祭!——这么说,他已经开始有所动作了!”
想到这儿,纳鲁斯大神官将权杖重重一掷,“阿奇!”他大声说,“备车!前往卢克索圣庙!”
卡纳克和卢克索的巨大圣庙,是百门之都底比斯的中心,在此生活着底比斯三分之一的民众,尼罗河从城市西边流过,向城中延伸出无数条运河,灌溉着农人的田地和贵族的花园。浅滩中有鳄鱼出没,水中潜伏着河马,沙漠来的风,吹过河面,纸草丛随风而摇曳多姿。
可纶坐在一株树下,因为树上挂满了一大串一大串红色的果实,她有限的植物知识告诉她这是埃及常见的枣椰树。吃完了背包里随身携带的饼干和矿泉水,她不得不开始考虑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下一顿怎么办?
她的生物钟有些混乱了,从晚上8:30突然之间来到下午3点间,然后在兴奋中过了一夜——确实是难忘的一夜,像任何游玩的人一样,只会抱着玩耍的心态来看待周围的事物,她坐在久仰大名的尼罗河边,欣赏古埃及的月光,想象埃及艳后的模样。迷糊中睡去又醒来,不知不觉间,已经是来到异世界的第二天了。
过去也曾听闻过,时间就像一条平静流动的河流,在暗流涌动处也有旋涡出现,若不小心被卷入,可能就会被带离自己所身处的时空,而来到一个未知的世界。比大多数人都要幸运的碰到这个时间的旋涡而来到古埃及,可纶在激动过后,有点犯愁,要如何回去呢?是不是再回到那个神庙的房间就可以了呢?万一回去了不能再来怎么办?毕竟还有很多东西没看过没玩过,看一次尼罗河的月亮就回去那也太浪费了。
那么就留一段时间吧,她这样决定。
不过,到哪里去找饭吃?馅饼不会从天上掉下来。
她站起来,伸手摘下一串椰枣,作为贮备粮吧!同时用空空的水瓶装了一点干净的尼罗河的水,顺便喝了一口,第一次喝埃及之母尼罗河的水,虽然是没有漂白粉和净化剂的味道,可是那种水腥气也蛮难闻的。
在水流进嘴中的那一瞬间,可纶感觉到了一点变化。在无人的河岸边,她体会不出这小小变化的力量,可当她背着行囊一路走到热闹的集市时,她终于意识到了,这第一口难喝的尼罗河水,居然让她神速间获得了溶入埃及的钥匙——语言。
渔夫起网时的吆喝,商人响亮的叫卖,妇女们喋喋不休的讨价还价,她统统都能听懂了!她喝的那一口真的是尼罗河水吗?那她离开时一定带一大桶回去,准保比语言学习班更受欢迎。也许神在那一刹那授予旨意,给了可纶埃及的语言力,想让她有一颗埃及人的心吧!
慢慢走在集市上,相对而言装束怪异的可纶,赢得了相当的回头率,人们不无好奇的打量着她,同时又忙不迭地回避她。
可纶从包里取出相机,本来想拍两张以兹纪念。但就在这时,她听见了好象有谁在叫喊着往她们这个方向来,而且还有马蹄声。很快便有一大队的人马出现在眼前,他们戏弄似地追着一个疯狂奔跑的人,他是那对人马的猎物吗?那他可倒大霉了。
街道上原本熙熙攘攘的人流迅速地分散开来,可纶随着众人避在一边。此时马队放慢了速度,为首那匹大黑马上的少年首先停了下来。
“死了吗?”他问,却又不等随从回答,手一挥,一条乌黑的鞭子飞了出来,骤然卷住那狂奔的人,将他抛到半空,复又骤然地收回。那可怜人直直的摔下来,扑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少年回握住鞭子,姿势很漂亮,看来是经常摆弄鞭子的战车兵。他扬起一抹得意洋洋的微笑,“好了,我们………”他这样对他的随从开口说道,可就在这时,不知哪里突然闪出一道强光,马立刻受惊地踢动前蹄,差点没把他掀下去。
少年紧攥住缰绳,稳住了坐骑。慢慢掉转目光,朝光源来处望去。
于是,他看见了可纶。
“一个女人。”他说,带着惊奇和轻蔑,扬起眉,漆黑的眉毛下是一双漆黑的眼睛,那目光——海般深沉,刀般锐利。
事实上她还算不上是个女人,不过一个小女孩罢了。这个惊扰了他还不自知的姑娘手了拿着一个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刚才发出强光的就是那玩意吗?
“真是难得一见的残酷!”可纶这样说着,收起相机,想要离开。可在她迈步之前,那个少年就策马拦在了她面前。那匹马,和它那个暴君主人一样威风凛凛的黑马,倒真把可伦吓得后退了一步。她仰脸看他,猜想他是不是哪个骄横的贵族之子。同时她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好象做错了什么事等着受罚一般——可真是见鬼,她只不过拍了张照片——难道光天化日之下拍照也是被禁止的?
两人彼此间衡量了一下双方,都没有结果。
“你想干什么?”可纶不客气地问他。
“一个没有臣服之心的女人。”少年下了一个判断。他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可伦,面无表情,只是在他那双深沉的大眼睛里,光芒闪动,忽而愤怒,忽而好奇,忽而诧异,忽而又象是有些赞赏。
“刚才你——说什么?!”他冷冷问可纶道,“表示不满吗?!”
“不敢,只是个人意见,你完全不必介意!”可纶回答,她不想惹是非。
“我介意!”少年说,“收回你的话!”
“这个被你追逐的人,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吗?即使他有犯罪,我想也应该交给法官处置……”
“他什么罪也没有犯过,连一件错事都没有做过!”少年打断可纶的话,断然回答。
“追他——只是为了好玩吗?”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个声音在心里对可纶说,认清现实吧,古代世界的残酷是你所不能体会的。
听了这话,少年身后的人嘴唇一动,想要辩护什么吧,可是少年手一拦,阻止了任何粉饰,笑嘻嘻地补充说道:“这样追他,很有意思。如果你玩过,也会喜欢这游戏的。”
确定无疑,不是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可纶知道自己是碰上了一个地道的无赖。
“和无赖是没什么道理好讲的。”可纶轻蔑地看着他,“或许你家世显赫,可你也一样要为此而受到惩罚,你自求多福吧,再见!”
可纶说着,匆匆便要撤离,但在她转身之前,少年立刻又拨弄马头,再度拦在了可纶面前。
他不想让我离开!他好象全然不在乎我的指责,也丝毫不为自己将要受的惩罚而感到害怕,仿佛躺在地上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块毫不起眼的石头,甚或一粒他根本没放在眼里的沙子!
可纶很生气,可是神没有赐给她好斗的天性,而她的正义感,也不够支持她抵抗这一大帮子人。恐惧感从心底升上来,可纶不得不尽全力将它压制住。
“受谁的惩罚?法官吗?”少年退开几步,唇角牵起,他居然肆无忌惮地哈哈大笑起来了!
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可纶忿忿的想,这可恶的笑声,快停止吧,简直像是在嘲弄她!
“喂!”可纶终于忍不住了,“你笑什么!?”
少年笑嘻嘻地瞅着她,“丫头!”他竟敢这样称呼她,“你比那个奴隶更有意思,我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对吧?纪斯卡多?”
这句话想必是和他身后的马上少年说的,纪斯卡多?这个名字很高贵吗?为什么周围的人听见这个名字,脸上都显出敬畏的神气?可伦迷惑不解地看着马上众人,他们看她的眼光好奇怪啊,好象在看着一个大傻瓜。
“哪个法官胆敢制裁我?”他微笑着反问。
“总会有的,就算你家世显赫,我想埃及的法老王也不会容忍你这种败类这样猖狂的!”
“是吗?”少年注视着可纶,表情古怪,好象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可是,”他慢吞吞的说道,“我就是法老啊!”
此言一出,周遭众人立刻匍匐于地,将脸贴着沙土,深深的行礼。
稳住,稳住,他在诈你呢!空口说白话我也会啊,可纶昂起头,报复似的也是一阵嘲弄的大笑,“我要是相信你那才真见鬼了呢!”
她的反应显然出乎少年意料之外,他微带眩惑地凝视着可纶,这样一个姑娘,突然的出现,毫不客气地指责他,并且完全的怀疑他,这是少年从来没有遇到过的事,所以他觉得有趣。这实在是个奇异的姑娘,她的奇异,是来自于那双他从未见过的绿眼睛吗?翠绿色的美丽的眼瞳,极清澈,极明媚,随着某种情感而变幻为一种无法形容的神秘之色,蕴藏着不可描述的智慧之光,也充满了稚气。
“………一种从来都没有看见过的女孩……绿色的眼睛在阳光下闪光………如同星落尼罗河……”
是啊,如同星落尼罗河,光芒闪耀过后,也该消逝在尼罗河里吧?但是——她年纪还很小啊!这样年轻就处死她,未免也太可惜了!一个外国姑娘!她竟是个外国人!
这一次少年并没有拦住可纶,他只是冷冷地目送着。可纶挺直着腰往前走去,骄傲地昂着头,可是她事实上她真是不自在到了极点!那少年的目光,好象穿透了她,冷冷的视线灼热地烫着她的心,真难受啊,这感觉就是痛苦吧——瞎说,我为什么要觉得痛苦呢?太可笑了。
所以可纶没有回头,她庆幸着,后怕着,莫名其妙地心痛着,尽管刚才勇气过人,现在她却恨不能生出翅膀来,好迅速地飞离那少年的视线。她不得不承认,少年锐利多变的眼神,是任何一个埃及无赖都不可能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