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  第二章 上门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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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门口打扫的青年抬头看见篱笆外几人,不由得丢了扫帚:“县太爷!你老人家来了?”
    “王秀啊,你祖母的病好些了吗?”
    “奶奶好些了……老爷快进屋里喝茶!”王秀忙过来扶池县令。只见他没乘坐轿辇,身后仅跟着一名小厮和一个戴斗笠着披风的年轻人。“天这么冷,老爷怎么没坐轿子?”
    “不妨事,路途不远,走走也好。”
    屋里简陋,王秀搬了椅子请县令坐下,又急急挪出地方请另两人坐,那小厮与年轻人却婉拒了,只侍立一旁。王秀倒了热茶来:“老爷喝茶!两位兄弟喝茶!小人这里简陋,请别见怪……”
    池县令安抚道:“你不必忙,我们不过来看看你祖母的病。”
    “说起奶奶的病,小人还没谢过老爷!多谢老爷前日派人送来了棉衣和被褥,奶奶盖上暖多了,又喝了药,已经好多了,正在里间睡呢……我家贫,冬天奶奶受了冻,就发病,谢谢老爷想着我们……”
    “病好了就好,若老人家还有困难,你尽可告诉我。我也嘱咐了四邻多关照你们祖孙。”
    “谢谢老爷!四邻都很好,隔屋周大婶今早还煮了面送来,小人实在感激!”
    “你还是在做木活?”
    “是,老爷,师傅带着,总有活干。现在年关将近,工钱高了,师傅也给我们些余钱了,等我明年出了师……”
    又闲话了几句,池县令一行人才起身离开。
    敲开另一家的门,这户人家一看是县令到了,七手八脚地把他们迎了进去。
    “小妇人见过池老爷,池老爷快请坐!”中年妇人热情地招呼着,又喊丈夫,“老三,快去蒸点心!”
    池县令摆手让他们不用多礼,问:“上月这桩案子,过后没闹什么事罢?”
    “没有没有,我们和程家已经按数目分好了,老爷你断得合情合理,还闹什么呢!只是……”她略一踌躇。
    “孟嫂子,有什么话可尽管说。”
    “只是我家这个小孽障就是一根筋,一心认准程家多占了便宜,怎么跟他说都不听,这不,已经和他老子闹好几天别扭了!死小兔崽子,要不是我拦着,老三早拿擀面杖打他个半死了!”孟嫂子叹气。
    池晓雷与花生对视一眼,不由暗觉好笑。
    池县令笑了:“少年人都是倔的,你别骂他,我跟他说。”
    孟嫂子便冲房间里喊:“阿平,还不出来给县太爷磕头!”
    一名十七八岁少年不情不愿地走出来,板着脸:“……小人见过县令大人。”便要跪下。
    池县令连道免礼,让他坐下,开始耐心地同他解释案件的情由和大宁的律法。
    开始少年还阴沉着脸,过了一会眉头渐渐舒展,看神情已是被说服了。
    孟老三蒸好点心端上来,“老爷尝尝,这芝麻糕和豆沙卷我媳妇最拿手!”又瞪眼骂儿子,“看什么看?没你吃的份,给我滚到那边去!”
    池县令连忙制止,笑着拍拍少年的肩,对夫妻二人道:“他是个懂事的孩子,你们呀,别总骂他,有话好好地说。”又叫少年吃点心。
    少年倒也懂礼,先请池县令吃,又请两位大哥吃。孟嫂子总算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点心太好吃了!花生一面陶醉地大嚼着,一面开心地向池晓雷打眼色。就知道吃!池晓雷无奈地瞧他一眼,示意他收敛些。
    谈笑间,孟嫂子突然道:“老爷,你家公子该回来了吧?”
    花生咬下一口的芝麻糕滚到衣服上。
    “怎么问起这个?”县令道。
    “昨日何媒婆来我家串门,说是打听着有位绝好的小姐,要才有才,要貌有貌,等着池将军回来,好给他说呢!”孟嫂子眉飞色舞,“听说边关打了胜仗,过不久池将军就该衣锦还乡啦!哎哟,到时双喜临门,老爷你可真是好福气啊!”
    池县令笑笑:“叫何媒婆费心了,小儿的婚事,还得等他自己拿主意。”
    “是呀,我看她是一厢情愿,未必能成!池将军那么大个官,岂是随便一个姑娘能配得上的?说不定呀,皇上把公主许配给他,池将军当上驸马,那就是皇亲国戚了!”
    花生边啃点心边拼命忍着笑,偷偷去瞟池晓雷。
    池晓雷当作没听到,自顾静静地喝茶。
    街上小雪点点飘落,寒冷的街道上一片空旷,极少看见行人。
    “爹,我背你。”走了一段路,池县令步子逐渐慢下来,池晓雷蹲下身背起父亲。
    “晓雷,说了让你在家歇歇的……我这把老骨头还能行。”
    “在家里也是闲着,我陪着爹。”
    池晓雷脚步平稳轻盈,池县令不禁感慨:“日子一晃,你都这么大了,还当上了将军,爹看着你,真是高兴……晓雷,你是真的决定不娶妻生子了么?将来孤身一人,可怎么让爹放心得下……”他忧心地道。
    “可是,若耽误了人家姑娘,我会一生难安。”
    “公子!”身边花生忍不住嚷嚷,“老爷是想抱孙子啦!公子光耀门楣,是我们寒山的骄傲,总要有人传香火嘛!古语都说,不孝有三,无后……”
    “多嘴!”池县令喝斥,“再胡说,让你三天不准吃肉。”
    花生一把掩住嘴,不敢再说。
    这户人家开门的也是个中年妇人,得知县令到来吓了一跳。“老爷,我们是不是犯了什么事……”
    池县令连忙免了行礼,又解释来意。
    “哎呀,县太爷还记挂着我们这些小民,大冷天的来看我们,怎么担当得起,快快请进!”
    这户人家姓胡,刚搬到苏州,平日做个小生意,家里上有二老下有一位闺女。姑娘十六岁,见人来了连忙倒茶奉客。
    池县令连夸姑娘温柔懂事。胡妻笑道:“小户人家,抛头露面的,惹人笑话!当家的还没回来,大人且坐坐。”
    池县令问起刚搬到苏州是否习惯,拉了几句家常。胡妻说公婆身体还好,生意也不错,邻里都友善,只是一件事犯愁。
    姑娘听到这里,脸一红回房去了。
    “闺女大了要许人,上门求亲的有几个,我家死鬼中意刘家,刘家好是好,只是刘二公子相貌不如意,我怕委屈了雨儿,就想许给黄家,死鬼跟我吵架,吵了几天也不知如何是好。唉!”
    池县令劝慰:“儿女的终身大事,不能草率,还得慢慢商量好了再定。姑娘自己若不中意,嫁了过去也难免受委屈。”
    “对对,大人说的是。这孩子虽是小家小户的,毕竟我们就一个闺女,自小多娇宠了她,别看她样子柔弱,性子也倔呢!倘若嫁错了,公公婆婆也不依呀……”
    说了几句,池县令看看时候不早,便要告辞。一行人出到院子里,迎面见一个汉子挑着两个沉甸甸的木桶走来。汉子看到他们,面上有些惊讶。
    “死鬼,县太爷到了,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拜见?”胡妻喊道。
    听到是县太爷,汉子一惊,慌了手脚,肩上的担子一歪,眼看木桶就要落地。
    ——桶里装的是满满的热汤,一旦飞溅出来,肯定要把周围的人烫伤。就在汉子吓傻眼的瞬间,骤然一股力量将他推离。他摇晃了几步稳住身体,定睛一看,这副担子正被一个年轻人拿在手里,担子两头沉甸甸的汤桶好端端的,谁也没有受伤。
    年轻人把担子轻轻一放,向他开口:“没事吧?”
    “没,没事……谢谢呀,谢谢!哎哟,县太爷,小民……”他再度慌张起来。
    池县令温声道:“不妨事,你快进屋吧,我们先告辞了。”
    “这位兄弟是谁呢,”胡妻惊叹,“好厉害的身手呀!”但见这年轻人生得修长挺拔,昏暗的天光下斗笠的阴影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容貌,但绝不似家仆随从。
    “他是我们——”花生忍不住冲口而出,随即意识到失言,连忙扭转,“……是我们县衙的人。”
    “真是好本事!”胡妻常看账本,自觉眼力不错,明明眼看着滚汤就要泼溅,那一瞬间却眼前一花,担子已经从丈夫身上转到年轻人手里,并在一个呼吸间飞速旋转十几下,硬是把向外泼溅的汤汁压了回去。
    “大嫂,你若看上了,提亲可得快一些,不然就要被人抢先了!”花生笑嘻嘻地。
    “他一向胡言乱语,见笑了!”池晓雷窘迫,来到胡妻面前说了一句,拽起花生往外拖走,边拖边压低声音:“回去看我不揍你!”
    “啊别!我错了我错了,公子,我真的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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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新年,接着又是元宵,很快一个冬天过去了。二月的江南,草叶冒出新绿,柳条抽出嫩黄,几树粉色桃花在尚有微微寒意的春风中开放,小小鸟雀在屋檐下叽啾宛转。
    初春的秀丽光景,让池晓雷想起了茫茫的戈壁。
    这个时候,应该仍是一片寂寥寒冷,风沙大得让人睁不开双眼。虽然是那样简陋艰苦,生死兄弟的笑脸豪言却令人心暖……还有他。那个人有一双粗糙却温热的手,给他喂药端水,拉他离开突勒大营,还总喜欢笑着注视他,明明是个礼貌正派人,却时不时说些不着边际的话……甚至还……
    想起宫中那一夜,他脸上隐隐发烫。
    他驱逐了杂乱的思绪,在县衙后院慢慢走着,经过一丛丛的草木。
    眼见一株刚植的李树树苗歪斜,于是唤花生:“把绳子和剪刀拿来。”
    花生很快拿来了,“公子,要我帮忙吗?”
    “我自己来就可以了。”池晓雷将树苗比好位置,用木棍固定,将麻绳绕上去捆好。一手扶着树苗,一手向后一伸:“剪刀。”
    剪刀放入他手里。他剪去余下的绳段,又将多余的枝杈剪去一些,上下打量,觉得可以了,便把剪刀递向后头,意思让拿走。
    可是后头的人却没有接剪刀,而是抓住了他的手。
    那只手粗糙而温热,覆上他手背的触感让他心中猛然触动,一惊回头。
    恰好望进一双乌黑灼热的眼睛。
    “是你?……”秀美面容的主人,就在刚刚还浮现于他的脑海。池晓雷心中一震,措手不及中夹杂了惊喜,“你怎么来了?我,我还以为是……”
    “你以为是那个小鬼?”杨毅嘴角微微上扬,“他早就溜到别处玩了,所以我来帮你呀。”含笑盯着他看。
    “你不是在京中么?”
    “我想你所以来找你啊!”杨毅理所当然地道。
    又胡说八道!微微别开他的目光,脸上却不由浮起一丝淡淡的薄红。“找我干吗,我欠你钱了?”池晓雷故意调侃。
    “你当然没欠,我欠你行不行?”杨毅干脆把另一只手也覆上去,双手握着池晓雷的手,“早该来你家看你,拜望你爹,皇上非要我留在宫里过元宵,一直拖到现在我才能来!”他又一脸诉苦的表情。
    “而且,出门匆忙我连钱都没带,这下完了……晓雷!”边诉苦边恳求,“你看,我借住在你家行不行?”
    池晓雷笑看他一眼:“可以啊!你现在就上街头犯个事,衙役马上就会去接你!放心,我会吩咐他们给你最好的牢饭……”
    “啊?”
    “晓雷,你在跟谁说话?”池县令穿过后堂,往这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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